這日,雲雍容回别院的時辰忽然提早了許多,且面色不佳,看上去隐約有些愠色,侍女們提起了一萬分的膽子,生怕一個不小心沖撞了公子。
将明跟着進入裡屋,雲雍容坐在書案前,似乎在沉思些什麼。
半響,他出聲:“這幾日夫人給我端來的補藥,去找人查查,究竟有什麼功效。”
将明應了。
雲雍容坐在書案前,不禁有些頭疼。
方才,他在禦書房議事,站在對面的景安殿下正說着話,看到他,竟是微微一頓,他方反應過來,自己流了鼻血。天子差人喚來禦醫,禦醫給他把脈後,神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天子屏退左右,隻留下他和景安,然後問禦醫,可是身體有什麼問題。
禦醫說了一堆專業術詞,簡單翻譯下,就是他肝火旺盛,又久積于身,沒有纾解,便會流鼻血,隻需回府後,多行房事即可。
此話一出,禦書房内滿室寂靜。
饒是雲雍容,也忍不住面色有些難看。
等到談事完畢,他們出了禦書房的門,景安故意朝他挑了挑眉:“就算你心疼夫人,也不必委屈了自己,若是一位夫人不夠用,不如我再送你兩個,如何?”
雲雍容擡眸:“滾。”
入夜。
虞棂兮在梨花築用過晚膳,按照慣例來了聽雨築。
聽雨築外,将慕笑嘻嘻同她行禮,隻是虞棂兮總覺得,将慕的笑意,總有些幸災樂禍的感覺。
也許是她多想了。
推開門,夫君正在看書。
她緩步走到夫君身邊坐下,眼角餘光瞥到書案上的藥湯,摸了摸,已經冷了。
“夫君,這藥湯已經涼了,我差人重新熬一份吧。”
雲雍容啟唇:“不急,夫人先陪我坐一會兒吧。”
虞棂兮不做她想,乖順地點點頭,拿起書案上的話本,開始翻閱起來。
過了一會兒,夫君道:“再過幾日便是清明,夫人可願陪我去鶴仙山祭拜祖父?”
夫君的祖父,啊,是雲清樽雲老将軍。
“自然願意。”虞棂兮早有聽聞雲清樽雲老将軍的傳說,對他更是欽佩萬分:“我需要做些什麼?”
“一切自有下人打點,你隻要陪着我,一同去便好。”
虞棂兮點點頭。
夫君又道:“清州距離京都需要些時日,今年,我恐怕不能陪你一同去祭拜父母了。”
“祭拜父母?”現在的她,腦海中完全沒有對爹娘的記憶......虞棂兮深感歉疚,為人子女,卻記不得自己的爹娘,多為不孝。
“夫君有事,我自行去祭拜即可。”
夫君有些不放心:“我讓将明陪着你。”
又過了許久,虞棂兮放下話本:“夫君,我差人重新熬一份給你。”
“不着急。”夫君拉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眸深而亮:“夫人不妨先告訴我,這藥,究竟是補什麼的?”
這.......虞棂兮模棱兩可:“補身子的,怎麼了嗎?”
“恩,不瞞夫人,近日我喝了這補藥,有些上火,今日在禦書房,甚至還流了點鼻血......”
“啊?流鼻血了,夫君,你現在身子怎麼樣?”虞棂兮立刻緊張兮兮地看他的鼻子,雲雍容輕咳一聲:“無礙,太醫已經替我診斷過,說是肝火旺盛,應該是這藥太補的緣故。”
“那就不喝了,夫君,是我不好,我......”
雲雍容拉起她的手,猶豫着問:“夫人,你是不是,咳,誤會了什麼。”
“誤會,什麼誤會?”
虞棂兮望着他的眼眸水潤朦胧,他忍不住側過臉去:“誤會夫君,力不從心。”
虞棂兮沒想到夫君會主動提及這事,一時之間也頗為尴尬,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夫君一眼,忸怩道:“所以,夫君為何,為何遲遲不與我......”
“夫人難道忘了嗎?”雲雍容有些無辜。
“什麼?”
“是夫人自己說的,要為父母守孝一年,除了側夫人的名分,我們之間,還未......”
原來是這樣。
原來,并不是夫君身體不行,也不是夫君不想,竟然是為了她。
她如今失憶,哪裡還記得為父母守孝的事。
不過能解開誤會,倒是一樁好事,以免她胡思亂想,日日為此煩心。
時間一晃,便到了清明。
雨又在淅淅瀝瀝地下着,虞棂兮今日起了個大早,穿了一身素衣,頭發半挽,發間一支銀钗,當她出了梨花築的院門,才看到雲雍容已撐傘站在門前等她。
坐上馬車,一路北行,過了半個時辰,他們上了山。
雲清樽老将軍的墓在鶴仙山山腰之上,墓并不大,勝在風景秀麗,她撐着傘,陪着雲雍容一同祭拜。
“雨勢漸急,你先回馬車上等我,我還有些話,想單獨與祖父說。”
雲雍容撐着傘,站在墓前,同她說道。
虞棂兮點點頭,提着裙子走回馬車内。
不知怎的,心中莫名有些擔憂,她挑開車簾。
隻見雲雍容一襲白衣,撐着竹骨傘,站在墓前。
天色暗沉,連帶着那襲白衣都顯得黯淡無光,他分明就在不遠處,可她卻覺得,這一刻,他的背影如此寂寥,沐在這雨中,就連雨都顯得如此沉靜。
許久,雲雍容攜着一股冷風,上了馬車。
車外将明喊:“公子,雨勢太急,不如先找個地方避雨。”
雲雍容沉吟下:“去寂月谷。”
寂月谷距離鶴仙山很近,隻是到了目的地,雲雍容卻仿佛乏了,虞棂兮坐在馬車上,見雲雍容在假寐,也不好打擾他,便掀開車簾,望着漫天大雨出神。
不知怎麼的,也許是因為今日是清明,也許是因為這陰沉的雨,她的心情也顯得低落起來。
過了許久,雨勢漸小,雲雍容終于睜開眼:“我有一故人,葬在此地,不知你可否願意,代我去祭奠他?”
“我自是願意的。”虞棂兮眨了眨眼:“可是夫君,你為何不自己去?”
雲雍容面露難色:“有些緣故......以後你自會知曉。”
虞棂兮猜測:“難道此人是夫君的紅顔知己?”
雲雍容聞言,彎了彎唇,朝她無辜道:“夫人寬心,此人并非女子。”
虞棂兮一噎:“天色不早了,我現在就去。”
雲雍容的故人葬在寂月谷的谷中,有将明帶路,沒過多久,她便來到了墓前。
那是一座極為簡單的墓,墓的後面,種植着一棵梨樹,潔白的梨花伴随着雨水打落下來,零零碎碎地鋪在墓上。
不知為何,她的心陡然不安起來。
“夫人,我在遠處等你。”
虞棂兮點頭,見将明走遠,她深吸一口氣,提起腳步,慢慢走近。
那墓碑也極為簡單,上面就刻了五個字。
——西泠月之墓。
她一下怔住。
西泠月。
原來夫君讓她代為祭拜的,是鎮西侯府小世子的墓。
想來,夫君的妹妹靈犀郡主與鎮西侯府小世子交好,如今靈犀郡主不在京都,他代妹妹前來祭拜,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不知因何緣故,夫君到了墓地,卻不親自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