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呢,明明已是自顧不暇了,卻還關心她的肩膀有沒有被淋濕。
不遠處,将慕笑嘻嘻道:“這青鹞平日裡看着膽小,沒想到這回膽子倒挺大。”
将明冷冷地看着雨中的兩人,沒有說話。
“走吧,走吧,這裡已經沒有我們的事了。”将慕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往回走。
将明冷冷地收回視線,随即跟上。
次日,青鹞晚上當值,便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
她醒來的時候,偏房裡已經沒有人了,她穿好衣裳,梳洗完畢,便來到衣櫃前,翻起自己的家當來。
衣裳兩件,碎銀幾兩,還有一根娘親留她的發钗,以及一瓶紅花油。
紅花油乃是用于風濕骨痛、跌打扭傷的,也不知對那個少年的傷勢是否有用處。
算了,還是等晚些時候,等同屋的侍女們回來,再問她們換些治療外傷的藥吧。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入夜了。
青鹞如往常一樣,提燈去了聽雨築。
少年依然跪在院門外,他的衣裳已然幹了,如今皺巴巴的,貼在他身上,青鹞垂眸,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跨過院門,走入内院,這回沒過多久,門就開了。
走出來的不僅是神醫,後面還跟着公子。
青鹞覺得有些奇怪,卻不敢多看,她朝公子、神醫行了一禮,便走到前面,為神醫引路。
到了院門外,神醫止了步,他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轉身朝公子道:“他若再不起來,我便又多了一個病人。”
将慕聞言,笑嘻嘻道:“無需先生操心,一個不顧及自己主人死活的護衛,死了便死了吧。”
不顧及自己主人死活的護衛,是在說他嗎?
所以公子才如此生氣,罰他在院外長跪?
青鹞側頭看他,少年依然靜默,也不為自己辯解。
“将慕,你僭越了,還不給先生賠禮。”
公子的嗓音清淡,尾音透着慵懶。
将慕聞言,立刻笑着賠罪:“将慕失禮,還請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神醫卻不答話,他走近幾步,朝少年道:“郡主已服下夢生,加上千年辛檀木,無需多久,便會醒來,你且安心。”
郡主?裡屋的姑娘,竟然是郡主麼?
為何她醒來,守月會安心呢?
少年終于動容,他擡頭看着神醫,那雙沉靜無波的眸子像一泓清水,慢慢地波動着,閃着光,他低下頭,朝神醫行了一禮:“多謝先生。”
神醫看着少年低下的頭顱,沒有說話,少年行了一禮,再擡起頭來時,目光已變得堅定,他轉頭,望向公子。
青鹞也忍不住向公子看去。
今夜的月色很亮,幽幽月光灑下,落了滿地白霜。公子站在院門邊,如蛛絲般的黑發瀉了一身,他現下隻是随便披了件紅色的袍子,瑩瑩清輝下,襯得他膚色如雪,唇若點朱。
“将明,帶他下去,好好養傷。”公子淡淡道。
将明應了,他走到少年身邊,剛要扶起他,少年卻不起身,依然跪在那裡。
将明看他的眼神愈發冷了,少年卻仿佛沒有察覺似得,他仰着頭,看着公子:“你說過,若我活着,就能留下。”
這少年未免太過大膽,方才公子才免去了他的懲罰,下一秒,他竟然對公子如此說話。
若是惹惱了公子,少年恐怕......
青鹞有些擔心地看着他。
公子卻輕輕笑了。
他步履從容,走到少年身前,微微低頭,看着他:“她已服下夢生,大夢覺醒,便會忘記一切。等她醒來,一切都會重新開始,你确定,你還要留在她身邊?”
少年挺直的脊背似乎彎了一些,他的頭顱卻并未低下,這一刻,他在公子的眼底看清了自己的模樣,狼狽,可憐,還有顯而易見地痛苦。
原來他帶小姐硬闖雲侯府的代價,竟是這個。
他隻是想護着小姐去見主人最後一面,如此,竟錯了嗎?
小姐自回來以後,悲恸欲絕,心碎至此,宮中的太醫都束手無策,說是哀莫大于心死,唯有神醫,提出了“夢生”。
忘記所愛之人,大夢覺醒時,方能重生。
他痛苦地閉上眼,他的聲音散在這夜色裡,顯得悲涼又無奈:“是,守月曾答應過,無論如何,會一直守在小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