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被寄生人魚的處理芙利德自有安排,阿楓便不再過多置喙。淺淺休息了片刻,頭頂天空籠罩的霧氣開始透出朦胧微光。
待到天亮,芙利德端着一個小木匣,找到阿楓:“原本你是客人,今晚反倒叫你勞累,我們幾個身無長物,也就這些東西,你要是看得上就拿去吧。”
阿楓好奇地往那小盒子一看,待看清楚其中物品後不禁大為吃驚。
那木匣中雜亂地放着些小物件,阿楓一眼看到一個酷似手表的物品,拿出來端詳後發現竟是個電子表盤。阿楓不禁訝然:“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倘若電子手表一般的東西是這個世界原産物,那也就說明這個世界并非一直是現在這般原始的模樣,曾經也有過發達的文明。
芙利德見他神情激動,仔細想了想後回答:“這應該是此前岚瀾在深處的遺迹附近找到的東西……這個也是當時撿來的。”說着,芙利德拿出一把具有手術刀一般外形卻沒有刀刃的金屬物品。
“這些東西十分堅硬,但沒法打磨,因此就當作新奇玩意兒收起來了。”芙利德将那物品遞給阿楓,“你知道這些是什麼東西?”
阿楓拿過那金屬物,瞧見“刀刃”邊緣側面有一圈凹痕,一時半會兒沒能認出這個物件,回答道:“這裡一個應該是個手表,倘若有電……你可以理解為能量,就可以顯示時間。另一個我并不認識,或許也是什麼工具。”
芙利德聽得一知半解,但她看出來阿楓知道很多并不是常識的知識,并且對這兩樣物品很是好奇,于是說:“這些東西放在我們着也沒有用處,倘若你喜歡,便拿去吧。”
阿楓知道芙利德是個直爽的人,便沒有推辭,他直覺從這兩樣物品上可以獲得很多關于這個世界的、為解明的線索。隻是當他問起那處遺迹時,芙利德卻說那裡在幾年前的火山噴發中沉入深海不見蹤影了。
等到天亮,芙利德如約帶着阿楓離開礁石海送他回星螺的船屋。
“昨日,你的族人離開礁石海後急需休整,我便找了一處相對安全的海域讓他們停歇,等今日再送你回去。”芙利德帶着阿楓在海面飛速地移動,“如果他們沒有移動,很快就能到達。”
隻是到達芙利德昨日與桑等人約定的地方卻不見了船屋的蹤影。芙利德的視線在海浪中穿梭,試圖判斷船屋離開的方向。
片刻後芙利德遲疑道:“看來你的族人在天亮前就離開了……”聯想到昨日她離開時星螺部落内爆發的争吵,她咽下了後半句話,或許星螺族的人被吓破了膽,甯可舍棄阿楓也要早早逃離了。
阿楓隻是輕輕皺起了眉頭,就當芙利德要出言寬慰他時,阿楓的目光看向了某一個方位說道:“往那邊,我能感覺到……是阿倫特。”
芙利德并不懷疑阿楓的判斷,立即帶着他朝前趕去。
幾個呼吸之後,就如同阿楓所判斷的那樣,悠長的海螺聲如同鷗鳥從遠方雀躍而來,眷戀地盤繞在阿楓的耳邊。
而阿楓終于褪下了平靜淡然的神情,哪怕是身旁的芙利德,都能輕而易舉地感受到阿楓的喜悅和迫不及待。于是她強而有力的魚尾更加迅猛的擺動,在海面上劃出一道雪白的水花,迎着那不停呼喚的海螺聲奔去。
穿過一疊又一疊的海浪,阿楓感覺似乎過去了許久,又好似隻是眨眼之間,他的目光從未如此犀利過,僅在一瞬就從那無際的海天相交之處尋得那抹燦爛的金色。
于是遙遙的,那被暖陽映照的金就朝他奔赴而來。它是那樣的急切,連呼嘯的海風都難以追上它的速度,眨眼之間它就兇悍又溫柔地撞進阿楓的懷裡。
“阿倫特!”阿楓感覺胸膛有些生疼,也不知道是被阿倫特撞得還是由于自己的心跳過于熱烈。但他完全顧不上這些,隻是順應着自己的喜悅保住那個金色的腦袋。
一條有力手臂的手臂則如同收緊的鎖鍊一般包裹着阿楓的胸廓和背脊,霸道地再不肯讓他離開分毫。
芙利德抱着手臂安靜地看着眼前一人一魚緊緊相擁,突然有些想念海德麗娜了。
終于平複下内心的激動後,阿楓的餘光掃到阿倫特垂落的另一條手臂,臉上的笑容頓時遲澀了。他看到阿倫特左上臂上草草敷蓋着草藥糊之下外翻的、缺乏血色而發白的皮肉,那斷裂的肌束、不平整的邊緣和深深的齒痕昭示着這道可怕的傷口由一頭兇殘惡獸撕扯造成。
阿楓幾乎能夠想象到海龍尖銳的齒列深深切入血肉中,随後這頭猛獸猛地甩動頭部,用利齒撕開獵物的身體,直至那脆弱的皮膚如布匹一般撕裂,血管斷裂,肌肉被生生扯斷……
一隻手落在阿楓的後頸上,在阿楓急促的呼吸中輕緩地撫摸着他,阿倫特沙啞而略顯虛弱的聲音落在阿楓的耳中:“我沒事,阿楓,不要擔心……”
阿楓自發冷的胸口中噴出一口氣來,理智很快壓制了那些奔湧的負面情緒,他微微點頭,手掌輕輕落在那傷口上方,撥開幾乎被海水剝落的草藥,用異能修複這道極為嚴重的傷口。
随着異能地探入,阿楓完全掌握了傷情,緩緩松了口氣。盡管他或許要畫上很長時間來為阿倫特調養、複健,但這傷口是能夠痊愈的,阿倫特也不會因此落下殘疾。
“隻有你一個人?”見兩人從那完全忽略旁人的激動心境中脫出,芙利德才靠近,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色蒼白的阿倫特,微微皺起眉問道。
阿倫特用右手環抱着阿楓,這樣阿楓就不用費力踩水來保持浮出水面,然後他回答:“桑也來了。”
就在阿楓要問桑在哪時,桑從海面下鑽出來,看到阿楓平安無事他先是欣慰地笑了笑,随後一臉無奈地看向阿倫特:“你這家夥,叫你等我一會兒都不肯……”
阿倫特撇過頭,把臉頰貼在阿楓頭頂,一副拒絕聽桑教訓的無賴模樣。
見至少有個沒受傷的人魚在旁,芙利德放下心:“那行,就此别過,阿楓。謝謝你昨晚的幫助,祝你們一路順風。”
芙利德道過别,很快就潛入海中不見蹤影。這邊阿倫特帶着阿楓和桑一起準備返回船屋。
由于阿倫特無論如何也不肯撒手,非要拖着一條手臂帶着阿楓遊,任阿楓和桑如何勸說都不為所動,最終阿楓隻好妥協,隻是三人行進的速度變慢了些許。
路上桑先詢問了阿楓昨天的情況,得知昨天阿楓用孢子囊從海龍身上脫身,然後被芙利德發現帶回營地的經曆後,隻是點頭對此并沒說太多。
見桑的神情并不輕松,阿楓便詢問起部落船屋的情況。
桑沉沉地歎息,半是無奈半是愁苦地看了阿倫特一眼,最後頗有些沉重地說:“船屋情況不太好,破損處很多,而且昨日落水族人的族人很多……我們來不及救起所有人。”
阿楓心下發沉,但這是可以預料的結果,在昨天那樣混亂的情況下,人魚連自己毫發無損地驅趕海龍都做不到,更遑論撈起那麼多落水的族人了。
“還有很多人受了傷……”說到這裡桑有些澀然地看向阿楓,而阿倫特卻冷哼一聲。
阿楓摸摸阿倫特的腦袋,不必兩條人魚多說,他心中已有猜測。因此,阿楓沉靜地說:“我們之間不必有那麼多顧慮,桑大哥,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桑再次歎了口氣:“阿楓,我們很需要你。”
“隻是需要阿楓的能力吧。”阿倫特冷冷說,“但偏偏,又不肯等那麼半天。如果阿楓隻是個普通人,恐怕就隻能加入芙利德的部落了,或者被抛出來等死了吧。”
桑無言以對,隻能看着阿楓尴尬地扯出一個僵硬的笑來:“對不起,阿楓,昨天本來就是我和芙利德說好了等她今早送你回來的,隻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