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芙利德多說,阿楓也知道她所求為何。盡管眼下情況令阿楓疑慮重重,但事關人命,阿楓沒有猶豫太多。
芙利德将已經因失血過多幾近昏迷的女人抱上岸邊,阿楓的手掌輕輕按在女人流血不止的傷口上,異能緩緩沉入傷者的體内,挽留不斷流失的生機。
阿楓大緻瞧了一眼傷口,傷口很深,但萬幸并未傷到頸動脈。否則,就算是他耗盡異能,女人也是死路一條。
而在異能的療愈下,女人的傷口逐漸止血,恢複了較為平穩的呼吸。阿楓自然也感覺到又一次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紛繁視線,比起最初的警惕,此刻注視的目光裡更多是驚歎、好奇和喜悅。
見到女人的傷口不再滲血,芙利德主動叫停了阿楓:“足夠了,阿楓,後面我們會照顧她的。謝謝你。”
阿楓站起身,他心中訝然自己的異能儲蓄上限似乎又一次提高了,給女人療完傷他還剩下不少的餘力。
芙利德将女人安置好後,岚瀾抱着手臂沉聲問:“他跑出來了?”
芙利德:“差一點,威納把他抓回去了。”
老人歎息一聲:“他已經徹底陷入瘋狂了……可憐了他的伴侶。”
男孩這時候冷哼一聲:“這事情也鬧了不止一次了,要我說,不如幹脆了結了他,省得……”
海德麗娜瞪了男孩一眼,怒聲喊了男孩的名字,斥道:“古厄特!”
男孩悻悻地閉上嘴,但仍然不服地扭開頭。
這時水面上泛起水花,是威納從水中走出,他的臉頰上多了些血痕。芙利德看向他,這位穩重的灰色人魚隻是搖了搖頭。
阿楓從芙利德的臉上看出些許失望,但很快這位人魚首領就将之掩蓋下去,恢複了一貫的鎮定。
這時岚瀾又一次開口:“芙利德,不為我們介紹一下嗎?這位神奇的……”
阿楓依舊不太想理睬岚瀾,他對上了芙利德視線。閃爍的火光下,阿楓的眼睛黑沉如夜空,目光如安靜的夜風,落在身上不會叫任何人感覺到不适。
芙利德歎了口氣:“抱歉,阿楓,打擾你休息了。這件事情,原由複雜……”她突然停頓,似乎仍然在猶豫着。
阿楓如何看不出來芙利德有所顧慮,他也并不是不動腦子的蠢材。八位身強力壯的人魚戰士,不和族群一起生活,反而龜縮在火山礁石島中生存。要說是他們部落中的普通人盡數死去,隻剩下人魚戰士的可能性也不大。
阿楓能感覺出這些人魚來自不同的部族,不論是容貌還是口音都能佐證這一點。一個猜測在阿楓心中産生:這是一個由流浪人魚組成的團體,而他們選擇資源貧瘠、環境也惡劣的火山熱泉海域栖息,或許是為了躲避什麼。
而進一步細想,阿楓微微垂下眼眸,答案也顯而易見。人魚就算因為原本的部族不幸覆滅,想要加入新的部落也輕而易舉,沒有部族會拒絕具有海神賜福的人魚……除非,他們是被賽特拉認定為堕落者的人魚。
也是由于受到部族的驅逐,這些人魚無處可去才隻能抱團取暖,躲在這人迹罕至的礁石群深處。當然,也可能是為了躲避塞特拉的追殺?
這樣,岚瀾也好,其他人最初對他的那種極度的警惕才有解釋。畢竟人魚本應沒有必要擔憂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會威脅到自己的安全。
對于阿楓而言,阿倫特和科威特的受襲經曆令他對塞特拉的判定早有懷疑,他也相信自己對芙利德的判斷。既然芙利德看上去并不願和盤托出,阿楓也不會強人所難,便說:“無事,芙利德,倘若不方便說,便不必勉強了。”
芙利德看着阿楓平靜而坦誠的模樣,深深吐了口氣:“罷了,沒什麼不好說的。你是個聰明人,就算我不說,你心中也有答案了,不是嗎?”
阿楓微微一笑:“我隻相信我看到的,我也會去做我能做到的。”
芙利德聽到這句話也笑起來:“咱們回去坐下說吧。”
衆人重新回到火堆邊,老者往快要熄滅的火堆中添加了些燃料,令火焰重燃。
思索了片刻,芙利德緩緩開口:“我們都是受到驅逐的人魚。”
話音剛落,阿楓注意到岚瀾的神情驟然有些扭曲,變得陰沉無比。其他人則如同雕塑一般,僵硬之餘不免染上絲絲縷縷的悲切。
“你似乎并不驚訝。”芙利德見阿楓果真毫無動容,不免感歎。
阿楓點點頭,誠實地說:“自我來到這裡,見到這裡沒有普通人,就有所猜測了。”
芙利德:“以我和海德麗娜為例吧,五年前我們在狩獵裡碰到了塞特拉,雖然我們僥幸沒死,但族人目睹了我們被攻擊的過程,随後我們就被趕了出來。所有被驅逐的人魚的容貌和姓名會在集市上被公布出來,所有的部族都會拒絕我們。”
“而海裡又有塞特拉和利維坦的威脅,我們無處可去,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其他人,又找到了這個幾乎無人敢于涉足的地方,便在這裡安頓下來。”芙利德慢慢地說着,“我也沒想到今年能碰到你們闖進來,而且我露面的時候,你們部落似乎沒有認出我的。可能是我們消失得太久了,以為我們已經死了,也就沒有人再繼續公布我們的信息了吧……我就大着膽子想着換些物資回來,這個片海安全是安全,但資源也稀缺。”
阿楓:“原來如此。”
海德麗娜這時接道:“大家的經曆也都大差不差,剛剛你救治的人,她叫簡。她和她的伴侶一起加入了我們,最開始她的伴侶還和我們一樣正常。但是一次高燒醒來之後,他就變得暴躁易怒。一開始我們沒多想,卻沒料到他逐漸瘋癫,聽不懂人話,也認不出人來,最後就像瘋狗一樣攻擊所有看到的人。因此我們隻好将他關在一個洞穴裡,簡放不下他,每天給他送吃的。”
芙利德:“昨天他突然老實了很多,沒有亂喊亂叫甚至能回應簡的呼喚,簡很高興,以為他有所好轉。沒想到今晚他又突然在簡送食物時發難……也是簡大意了,幸好有你在,不然以我們的醫治手段,簡今晚也熬不過去的。”
阿楓沉吟片刻,詢問道:“聽上去,這有些像是生病了?我記得有一些寄生物寄生宿主後,會改變甚至控制宿主的行為。”
幾人面面相觑,也都有些茫然,老者摸摸胡須說:“唔,這的确是有可能的。最初我們以為他是高燒燒壞了腦子,但我們也沒有什麼醫治手段,隻能多給他一些食物,希望他能憑人魚的自愈能力痊愈。”
阿楓皺眉,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聽聞這樣的病情。星螺部落的記錄裡似乎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病例,或許這是人魚才會得的疾病?阿楓難得的有些好奇起來,于是他說:“或許我能去看看?”
古厄特撓了撓腦袋:“那家夥發瘋後力大無窮,咱們也是花了很大力氣才制服他,你一個普通人想接近他恐怕很難。”
威納也贊同道:“剛剛抓他的時候他掙紮得很厲害,若不是一早在他身上綁了繩子,我也沒法制服他。你下去,會有危險。”
阿楓想了想回答:“不,我不下水。”他勾勾手指,一直纏在他腰間當草裙的褐巨藻在衆目睽睽之下活過來,“它可以代我去,”
除了一早知道褐巨藻存在的芙利德和海德麗娜,其他人眼中都閃過驚愕。
古厄特好奇地湊上來,試圖用爪子碰褐巨藻鼓動的葉片:“它是你養的?”
阿楓瞧見岚瀾也瞪着眼睛在古厄特身後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回答道:“是的,我可以讓一些植物暫時變得可以自由活動,它可以能給我反饋回一些信息。”
“真是奇迹。”威納歎道,“這也是海神大人的祝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