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罕邪被大後和王後絆住腳後,有近半個月沒來看我。我倒很開心,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我還沒想好如何打算,我需要時間。
但玉堂就不這樣想,忽罕邪沒來一日,她的焦躁就多一分。最後實在忍受不了,她直接跑到我跟前問:“公主,王上他……變心了?”
我正在喝水,差點被嗆到,聽見這句話伏在榻上笑得岔氣:“哎喲,我的肚子——玉堂,他是禺戎的王,别說他了,就算是個尋常男子,有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何況他呢?”
玉堂愣怔點頭,歎了口氣:“唉,都是因為平常王上待您太好了,我才如此的……”
我摸了摸她的臉頰,勸道:“他如今還年輕,往後姬妾越來越多,難不成來一個我難受一回,圖什麼呢?”
玉堂望着我,抿了抿唇,不說話。
我見她如此,笑了笑,追問:“怎麼了?”
玉堂歎氣:“公主,您從前不是這樣的。”
我掩眸,苦笑道:“以前我是最受寵愛的長女,有父親、皇後娘娘、母妃,還有哥哥,我什麼都有,可現在……我還有什麼呢?沒了依靠,人總要活得拘束點。沒事,日子過着過着就習慣了。”
玉堂沒再說話,替我梳洗完,吹滅燈燭便出了帳子。
我撫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底一片冰涼。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不争不搶也不鬧,看似大度,實則心如死灰。
實在是睡不着,我起身點燈,從箱子裡翻出詩詞來讀。恰好翻到一本,裡面夾着什麼東西,我好奇地拿出來一看,隻見上頭寫着“姜念念,姜春生”。
熟悉的字迹,我看得心頭一顫。
夾紙的那頁上寫着盧茂昌的《古歌》。
我所思兮在長安,欲往從之湍流難。
東風過兮春生繁。
念去去兮夢中還。
衣帶日趨緩。
何人不憂懷。
我與姜春生,是在五歲那年認識的。
他其實不叫春生,叫褚易,姜褚易。春生,是我給他起的名字。
我說:“我叫念念。我之前讀了老師的一首詩,詩中寫‘東風過,春生繁’。我覺得‘春生’二字極好,你以後就叫‘春生’,我就叫你‘春生哥哥’好不好?”
别看姜褚易後來答應我了,但他其實是一個很難相處的小孩。
他經過層層篩選,被挑選出來做皇儲,我爹、我娘、我大伯都對他寄予了厚望,因此他不允許自己胡鬧貪玩,一日三餐、上課、習作都會嚴格按照皇後娘娘的安排進行。在我心裡,他就是個既無趣又刻闆的人,要不是母妃讓我親近他,我才不願意同他說話呢。
是以我說出叫他“春生哥哥”的提議後,他義正詞嚴地拒絕了我:“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叫姜褚易,表字望之,不要叫我‘春生’這種孟浪輕浮的名字。”
我很生氣,轉身找了塊石頭丢到他身上,嘴裡啐道:“呸,你起的名字才孟浪輕浮呢!你的表字也輕浮!我不要理你了!”說罷,轉身就跑了。
然後,他在我身後喊了一句:“我爹給我起的名字才不——輕——浮——”
呸!
我很久沒理他,母妃笑着逗我,問我:“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哥哥嗎?怎麼哥哥來了又不要了呢?”
我一想起他反駁我的話就氣得吃不下飯,朝母妃發洩道:“阿娘,哥哥他又不喜歡我,我給他起了名字,他都不喜歡。”
母妃笑了,問我:“是什麼名字呀?”
我努努嘴,說道:“春生。”
母妃又問我:“為什麼起這個名字呀?”
我說:“爹爹跟我說了,一定要跟新來的哥哥好好相處,給妹妹們做個榜樣。我前些日子讀了老師年輕時候所作的《古歌》。那時的他想回長安,想看長安的春天。詩歌裡頭有‘春生’一詞,我覺得太好了。加之我的小字是念念,若哥哥叫春生,那合在一起就是‘念春生’,多好的寓意啊。哥哥為什麼不喜歡呢?”
母妃親了親我的臉頰,哄道:“那你去告訴哥哥你的意思,然後就說:‘哥哥,你以後是這個國家的帝王,我希望你給這個國家帶來春天。’你哥哥就會喜歡這個名字了。”
“真的?”
“去試試?”
我聽了母妃的話,把我的心思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姜褚易。他沉默了很久,竟然同意了。
他同意了!
我高興地抱着他的手臂跳起來:“春生哥哥,那我們以後一起看書,好嗎?我來陪你一起讀書,那樣你就不會感到無趣了。”
姜褚易臉色一滞,十分嚴厲地說道:“我哪有感到無趣?我一直覺得讀書很有意思!”
我嘿嘿一笑,說:“你就别騙我了,我都看見你帶話本子去學堂了。”
姜褚易:“……”
後來,我就成了他的小跟班。哥哥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願意陪他看書、寫字,陪他騎馬、射箭,陪他爬上宮裡最高的閣樓,在萬丈星空之下,看着屬于我們國家的萬家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