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不敢忘。”裴瑾的聲音啞了。
蕭淮見狀,忙出聲緩解:“對嘛!大家都先冷靜冷靜,去去火,這刀刃啊,朝外不朝内……”不料還未說完,裴瑾忽地退開身,她徑直向申時晦走去,站定在他面前,擡手作揖:“學生知錯,但請老師允許學生前往詹國公府一趟。”
申時晦側目,一時倒未再說不許的話,裴瑾續道:“昨夜學生離開府上實是受了魏帝之召,昨夜他由萬冬陪侍,出宮去了滿春樓,但夜裡,萬冬死了。”
“死了?”申時晦眉間一動,問道,“你是說,萬冬的死與詹兆淵有關?”
“這是魏帝說的。”裴瑾聲色已變得極淡,“不管是與不是,學生都會按此辦。”
申時晦沉吟片刻,随即意味深長地道:“即便如此,昨夜皇帝近侍身死,消息至此時都未傳開,那明載深便沒想讓此事公開處理,你又想作何,還想去詹府拿人不成?”
“不錯,”裴瑾未停頓道,“魏帝不欲在此事上與詹兆淵挑破,但學生以為這是一個機會,一個進詹府搜查的機會。”
裴瑾話音落下,申時晦微斂的雙眼驟然一動,他看向裴瑾,目光閃了又閃,良久,收回視線:“去罷,不過——若傳來你出什麼事的消息,我是不會管的。”
裴瑾聽聞神色無波,隻道:“學生明白。”
申時晦朝她擺了擺手,裴瑾不再停留,轉身離開,路過蕭淮身旁時他擡腳想跟着,卻被裴瑾冰涼的眼神止住:“你看着蕩無垠與丐幫那頭,有什麼消息立刻知會于我。”
蕭淮猶豫了一下,就這一下裴瑾已經走遠,他仿佛一根苦瓜連着舔了一天一夜,臉皺成了結根本散不開,苦得不行他猛地一甩手,一錘錘到無名的肚子上:“你說你!好好的每晚蹲屋頂,怎麼就昨晚上不蹲,這麼大個家能指我一人嗎?我得找蜈蚣借種,長八隻眼睛,四雙手腳,還得跟頸鹿兄練練,脖子拉出天去……”
許是跟着想到了什麼,無名高大的身軀抖了一抖,嘴上沉穩道:“錦衣衛傳召,不得不走。”
“……”蕭淮自然明白,他隻不過自己氣太盛,就要分一些到别人身上,好過他自己一人憋死。歎了口氣,他擔憂地看着裴瑾消失的方向,突然間,嘴裡的苦瓜漿拌了口醍醐一般,他再一甩手,一錘錘到無名的肚子上:“我不讓去,你總能去罷?”
無名沒有立即回答,頓了頓,帶着一絲隐忍的沉穩道:“詹府有其他檢校蹲守,我去,不方便。”
“……”蕭淮“咔嚓”一下咬斷了苦瓜,苦得他龇牙咧嘴地擊出一拳。蕭淮到底練家子,無名的小腹再硬實,能受他一拳兩拳,無論如何也不能接下這蘊含着無邊之苦的一拳,當即腳下一蹬,有如疾風過草般飙上了屋頂,轉瞬隐沒了身形。
裴瑾靠在車壁上,雙眼阖閉着一動不動,唯有不停閃動的眼睫昭示着她并未睡去,一身官袍的王琅在她旁邊如坐針氈,想他好端端在衙裡頭坐着,這人二話不說就将他扯上了車,如果不是聽到上車後自己這位上司吩咐車夫的話,他可能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一想到自己待會要去什麼地方,他直想扯下頭頂兩根帽翅,纏上脖子兩眼一閉絞死自己。
他現在死還來得及嗎???
這廂王琅在心裡哀哀泣泣,裴瑾一概不知,昨夜到今晨,她因為先從雲海台回來,又直接聽說慕昕他們失蹤,頭腦幾乎是混沌的,直到方才在老師的提醒下她才清醒過來,冷靜下來重新看慕昕與王伯失蹤的事。
此事若是沖她來的,能無知無覺地從她府上帶走人、需要從她府上帶走人,她能想要的便是那兩方的人。
她是剛從雲海台見過那人回來的,臨走前的荷包現下還在自己的袖袋中,如果慕昕是他捉去的,他沒有必要再用這個威脅他,所以她選了先來探詹兆淵。借口萬冬之事搜查詹府,是她為了得到老師的準許脫口而出的,并未考量太多,畢竟她先時并未有這個打算,此行或許會是無功而返,也或許會有不測之禍,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馬車四平八穩地行進着,裴瑾眉間逐漸現出焦灼,太慢了。
在兩人一快一慢的期盼中,馬車在一個時刻終于停下,裴瑾立時起身,開門下了車,迎面一幢朱紅的廣亮大門,她仰頭看着大門上閃金的牌匾,身側的手緊了緊。
不再耽擱,她擡腳向前,還未動眉間倏地一擰,她轉頭看向還坐在車裡的人,冷聲說:“下來。”
王琅扒着門搖頭,臉上被帽翅扇出紅印也顧不上了,一縮身往車裡鑽了鑽。
裴瑾面上沉得能凝出黑炭,若是能選,她也不想帶這麼一個拖後腿的,但查案搜府,少不了跟着的衙役。
她移開眼,吩咐身後的差役将人拉下來,差役中大多也是不甘不願跟來的,一時無人上前,裴瑾再度開口,才有一個生面孔越身出來,将啞聲尖叫的人從車裡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