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默,咽了口唾沫,說:“你……你先别激動,聽我說,我已經讓蕩無垠的人在找了。”
“……多久了。”
蕭淮有那麼一瞬間腦子裡隻剩下“完了”二字,上回他還對鄰街的王大娘帶她家孫子逛街把孫子逛落了那事嗤之以鼻,誰想轉天就到了自己身上,還略“勝”一籌——看家能把人看丢了!他就差給半斤八兩的自己跪下了,腦子一岔竟沒反應過來裴瑾說了什麼,茫然地半張嘴:“啊?”
不出意外,收到了數根寒冰似箭。
“戌時,”蕭淮反應過來說,“我去看慕昕,發現人不在屋裡,我以為他去找你了,結果去了你那發現你也不在,再去找王伯,王伯也不在,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裴瑾聽聞唇角崩成了一線,刹那間心頭已經閃過無數個念頭——戌時,她也是戌時随應沂清離開的,可走時她分明看見慕昕的屋裡還有燈火,那時慕昕人還在,還是已經不在了?
若有人闖進府裡将慕昕和王伯劫走,不僅沒有驚動他們,還能繞開蹲守在府頂上的人?除非來人十分清楚府頂上的人……
又有誰繞開她,單沖着慕昕和王伯去?目的是什麼?
或是,就是沖她來的,等的便是一個她不在的時候……
無數念頭千回百轉,最後卻都歸于了同一個,反反覆覆撕扯着她的理智——走之前,她怎麼不看一眼?
走之前她怎麼不看一眼?她怎麼不看一眼?怎麼就不能看一眼......
“......你别急,我托我那些丐幫的兄弟幫着尋了,丐幫你知道的,人連成網就是張朔京的活地圖,宮裡頭那份都沒有的犄角旮旯都能給你翻出來,說不準馬上就來消息了,他倆......他倆指不定是背着咱們哪好吃去了......”蕭淮嘴滿嘴飙飛刀似的說得極快,可眼見說的越多,聽的人面上的黑氣越濃,他的聲氣漸漸地低到了草皮子底下。
正是這時,卯時的打更聲“咚咚咚”地傳過街巷——距離戌時已過去四個時辰。
腦中僅存的一根弦徹底崩斷,不再聽蕭淮廢話連篇,裴瑾轉身便往回走。
蕭淮愣了愣,連忙追上去:“你要去哪……”誰知他剛追出一步,便眼睜睜看着人毫無預兆地軟倒下去,若不是聽到什麼東西墜落到地上的聲音,他幾乎以為哪個高人在他睡夢時傳授了什麼腳氣功法。
他反應也快,立馬一個箭步沖過去,就在将要碰到人時,一個黑影在他面前無聲落下,先他一步扶住了倒下去的身子。
蕭淮及時刹住腳才沒一頭撞上去,揉着突然疼起來的下巴,邊走到他們身前,就看到了昏死過去的裴瑾,臉一下愁得跟舔了口苦瓜似的,對着那突然出現的人兩眼一瞪:“你出手時就不能出點聲?姑奶奶醒過來,以為是我偷襲的她怎麼整?”
那人戴着一頂肩寬的鬥笠,微斂着頭,隻顯露出一條鐵硬的下颌線,蕭淮每回見都手癢癢要把這頂裝腔的鬥笠拍翻天,這回還沒動手,就見那人下巴一擡,露出了一對似是看傻子的長眼:出聲的還能叫偷襲?
蕭淮看懂了,登時一口氣噎了個不上不下。
那人眼不多說,轉而将手裡的裴瑾扛起來,腳下一蹬,從哪兒來又回哪兒去地翻進了院牆。
“個老飛賊!”蕭淮在原地咒罵了一聲,跟着也翻了進去,剛一落地,便聽申時晦說:“送進去罷。”
蕭淮目送着兩人離去,面上閃過猶豫,還是道:“先生,現下不讓她出去,她醒來不知會做出什麼事。”
申時晦肩上披了一件氅衣,兩手握在身前站着,聞言回頭看向蕭淮,将将破曉的天光下他雙目泛出幽藍的色澤,蕭淮對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但即便一眼,依然看到了他一宿未睡發紅的眼眶。
“能做出什麼事,無非是闖去那幾個地方。”申時晦目光轉回到遠去的人影,聲色分明平靜,卻叫聽的人從心底生起一股無所适從的無力。
裴瑾醒來的時候腦中一片空白,不過霎那間所有記憶洶湧而出,她一下翻坐起來,後頸處卻傳來一陣刺痛,她動作頓了頓,緩過來立馬站起身,向門邊走去,卻在打開門的一瞬間停在了原地。
門外的人見她醒來沒有意外,對她點了點頭,擡起手放到嘴邊,裴瑾見到人便已清楚她暈倒是為何,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想要攔下,但為時已晚,一聲尖銳的短哨已經自他嘴邊飛出,頃刻間已傳遍府中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