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忽然傳來一聲高喊,聲音洪亮渾厚,還含着明顯的焦急,并非内侍,而是士兵。
殿内的劍拔弩張随之半散,王禧立刻出聲詢問,便聽那人回說:“聖上恕罪!奴才鬥膽打擾,實是城北……城北民變,大亂!恐危及整個朔京,請定西侯前去做陣!”
跪在地上的穆之恒驟然起身,看向身後的殿門。
魏章帝道:“穆卿,今日你先去罷,看清什麼才是當務之急,城北在你所管轄之内,切不可出事。”
穆之恒停頓一下,轉回身叩頭領命。
站起身,待走之際他腳步卻一頓,轉頭看向身側的人。
僅一瞬,他收回目光,不再停留走出了大殿。
裴瑾看着他離去的身影,眉目深凝,那一瞬他面向她的仍是一張笑臉,那雙平和的眼眸看着她仿佛在說“沒事”,如同剛進入殿内時一般,卻是她第一回覺得刺眼,不想在那張臉上看到的神情。
“裴卿,聽聞你近來與穆卿甚為相投。”魏章帝不知何時走下禦台,站在了裴瑾身前,目光也看着離去的身影。
“還是小輩有小輩的相處之道啊,朕沒看錯你,很好。”他拍了拍裴瑾的肩,又說,“你可知朕今日将你一同宣來所謂何事?”
他說着側頭看向裴瑾,卻見對方躬着身不發一語,隻當他在心頭思量着,便繼續說:“方才你聽到了,穆之恒娘身死一事朕當年亦是始料不及,不曾想那位性情柔善的女子竟會不顧獨長子,做出殉情這等剛烈之事,但鐵證如山,隻是穆之恒他自己始終不肯相信,他過不去這個坎,再犟勁也無濟于事。”
他撫着裴瑾肩側的手再度拍了拍:“好孩子,好好勸勸他,有些事執着無益,切莫因小失大。”
裴瑾側眸看向肩側。
退出殿外的内侍在王禧的授意下魚貫而入,站回了原先的位置無聲無息地搖着蒲扇,同最初一般。
卻又與最初不同。
她驟然擡手,停在肩側的手在瞬間脫開,她俯身緩緩道:“臣,領命。”
魏章帝看着她恭順曉事的模樣,突然心緒一動,低歎一聲:“好孩子,朕若有一個你這般省心的孩兒便好了……”
從承乾殿出來,王禧一直将裴瑾送至殿宮外堵的長廊上才停了腳。
卻不走,他雙手交疊在身前傾身站着,面上是溫和的笑,并無半分倨傲,開口說:“裴大人莫怪我多嘴。”
裴瑾略一停頓,說:“公公請講。”
“裴大人與定西侯似乎關系非同一般?”
裴瑾擡眸看向面前的人。
見狀,王禧面上顯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有此問是因為他聽說了昨日二人同遊的消息,再加上今日承乾殿上二人舉止親密,不似尋常相識,連他都瞧不下去出聲提了個醒。
他接着說:“裴大人與我職司不同,可說到底,咱們都是承了萬歲爺的意,萬歲爺一向忌諱結黨,這分寸裴大人得握住啊。”
……
旭日已高升,玄武門前的長廊上徐徐行着兩人,正是張綸與江望,兩人行得慢,一路上也總要談論些什麼,故而到此時才剛行到玄武門前。
今日早朝上提出的改河換道、邊屯改制都是大事,兩人行了一路便說了一路。
張綸道:“改河換道不是什麼新意,早前就提出過,一直未呈上禦前便是因其并非良策,文遠,依你看詹黨今日将它提出來用意為何?”
“籌錢。”
江望扶着張綸,雙眼一直看着兩人腳下。
張綸目光轉向他,便聽他繼續說:“老師有所不知,京觀一事,兵部與工部在銀款上鬧上了,停工有幾日了。”
張綸聽聞,笑了笑,“他們倒是識相,沒找上我戶部。”
江望面帶無奈看向他:“他們自然不敢,隻是這改河換道能不能成是一回事,邊屯被他們咬住了倒是不可能再吐出來了,不過如今兵都閑着,邊屯放着也是白費,用作朝廷開源不失為一個法子。”
張綸皺了皺眉:“你……”
身旁在此時匆匆行過一人,兩人立時停下談話,看向那人,正是裴瑾,張綸便出聲叫住了她。
出了宮,裴瑾一路未停向宮門走去,她低着頭似是思索着什麼并未注意周圍,故而未能看見兩人,忽然間聽聞身旁有人喚了自己的名字,她停下腳步轉身才看清是何人。
擡腳向兩人走去,還未站定便聽張綸問道:“皇上将定西侯留下,未有多久,我便見他同幾名武将匆匆出宮去了,可是發生了何事?”
裴瑾沉吟一瞬,低聲回道:“城北出事了。”
“城北出事?”江望聽聞,驟然轉向她,“可知何事?”
“隻知大亂,不知詳細。晚輩正欲前……着人前去打探。”
張綸面色瞬變,随即肅聲道:“去罷,切記小心。”
裴瑾擡眸望向他,鄭重點頭,再向二人行禮後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