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雲潭總想着下山,其中一方面是因為她确實是在山上悶壞了,從跟了師傅起她便被強制要求不能下山,也不能使用術法,人人都知道她是個好苗子,可卻不知好苗子有個緻命的缺陷。
另一方面……看看手中破角的碗便也能明白了,他們師門是真的窮。
雲潭不小心喝了師傅的烈酒,沒吃多少便覺得頭暈目眩,胡亂打了個招呼也鑽進自己的房間裡蒙頭大睡去了。
巫玄異看着她離開輕輕地歎了口氣,就着雲潭剛剛用過的杯子倒了滿滿一杯烈酒,一飲而盡,感受到酒精灼燒胸口的滋味這才覺得舒坦些。
他順手打了碗白粥,端上剛剛雲潭挑出來的菜起身去敲巫書離的房門。
“書離,開門。”
屋内的巫書離雖然在鬧脾氣,可凡是師傅的命令,她從來也不會不從,抹了兩把臉頰上的淚乖乖起身開門。
巫玄異看着她還在委屈得直抽抽,語氣不免放軟些:“吃點飯,聽話。”
巫書離别開身沒理他,卻也是讓他進屋的意思。
巫玄異端着碗進屋,将飯菜放在小木桌上,悶聲坐下語重心長道,“她與你們不同,你們覺得整日出去捉鬼做法累,想着辛苦賺來的銀錢還要免費供她吃喝,可她又何嘗不想靠自己改善我們的生活,隻是師傅不讓她做,自然也有師傅的道理。”
“可……可師弟他。”巫書離還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你師弟沒事,隻是要哭上幾鼻子罷了。”
巫書離詫異地看向巫玄異,“師傅為何如此肯定?那新上任的刺史不知來路,萬一給師弟扣個殺頭的罪名可如何了得?”
“你不信師傅?”巫玄異揚眉,“師傅何時騙過你?”
“自然是信的。”巫書離抽了抽鼻子。
巫玄異滿意地點點頭,“那就乖乖将飯菜吃了。”
巫書離點點頭,捧起桌子上的白粥開始小口喝了起來。
整個梨園山莊隻剩下師徒三人,将兩個小姑娘安頓好巫玄異才有工夫到院子裡坐坐,他仰頭看着天上的一輪明月,身邊仍舊是擺放着那盞青玉茶壺,裡面也依舊裝着烈酒。
“邊境又出現了三具死侍,比起前幾日的更為頑強,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唯有術法才能傷其根本。”身後一道男聲突然響起。
巫玄異并不意外,落在月亮上的視線沒有半分挪動。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我與他早已劃清界限,如今他面臨災禍,我自然也沒有理由出手。”
兩人不必言明,各自心知這是指的是誰?
“隻是最近怪異之事頻發,若隻說鬼魂吸食魂魄倒也罷,偏偏這死侍卻僅能人為所制成,幕後之人的心思不言而喻,如若放任不管恐天下大亂,你說與他劃清界限,這些年卻明裡暗裡幫着調查不少懸案,費神費力不說,半分好處也沒撈到,究竟是否真的能做到視而不見呢?”
男人身體呈現半透明狀,周身空氣如寒冰,即使身穿一襲紅衣也依舊襯不出半分血色,他說出的話沒有半分情緒,卻也一針見血。
“我隻是見不得人枉死。”
“可邊境隻出現了三名死侍便已經死了十幾名士兵,這又何嘗不是人命?”男人語氣依舊是不肯作半分退讓。
巫玄異轉頭看向他,“我不想離開這裡半步,以潭兒的性格……雖說隻是時間早晚問題,可我偏偏不想讓她踏入這條路。紅夜,若當年之禍端再次重啟,也不該是她承擔。”
他無力地喃喃道,“總不該又是她……”
紅夜知道巫玄異顧慮着什麼,隻是他一直不贊同巫玄異的做法,現如今雖說是将雲潭貼身護着,可如若真到了那時,雲潭就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他與巫玄異因為這個問題争論過不下數十次,隻是這次他仍舊堅持自己的觀點,“你至少讓她有自己做決定的機會,你知道的,她最渴望自由了。”
“……”
巫玄異沒有回話,起身去屋裡拿出一張紙和筆,在上面寫了幾句話,随後手掌展開喚出一隻紅色的鴿子,将信紙卷起塞進鴿子的短喙中,撒手将其放走。
紅夜默默地注視着他,眉目擰起又舒展開,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來巫玄異應當是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