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進出城的人已經不多了,看守城門的兩個侍衛正鬧瞌睡蟲,聽到細微的聲響個子稍高的那個侍衛勉強睜開眼皮,映入眼簾的就是這雙白色的靴子,随後視線便不自覺緩緩上移。
玉白披風自然垂落,落定時如将将平靜的湖面,披風上繡着不顯眼的暗花,精緻秀美卻不張揚。眼前人腰間墜着一枚玉佩,看樣式倒說不出是什麼,隻是做工精巧,玉質溫潤。
直至侍衛将頭微微仰起,才看到眼前人的面容。
若說他身上的衣着與配飾皆是溫潤儒雅的氣質,那這張臉則可以說是極度的反差,如冷松般淡漠疏離,似匆匆人間過客不染塵埃,膚色是瓷白的沒有半分血色,唇角不起不落,眸中亦無喜無悲,仿佛被他看着的不是活物。
男人見侍衛望向自己,淡然地垂下與他氣質不相符的多情桃花眼,在披風下的袖袍中掏出魚符遞給他,做自我介紹,“我是從白下調任而來的刺史。”
侍衛一聽連忙将魚符接過,仔細察看,核查信息無誤後才又将東西遞還回去。
“大人怎麼孤身一人前來?随身馬匹呢?”侍衛殷切的詢問,随後又向男人身後張望。
在安陽城但凡有官職在身的人,無一不聽說州部前刺史因辦事不力被貶職,原以為會是蘇司馬代替其職位,沒想到卻突然殺出個外調刺史,這可是掀起來不小的波瀾。
不過是官家親自下旨,又有傳言說是太尉之子,所以沒人敢議論什麼。
孟太尉明面上并沒有娶老婆,就算傳言屬實,這人也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面的外室之子,衆人心底裡多少還是有些瞧不上的。
侍衛想到這又多看了幾眼眼前的男人,沒想到這般俊朗年輕,還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他不免在心中暗自比對,眼前這人與城中出了名的翩翩公子葉無痕誰更勝一籌。
男人并沒有理會侍衛的關心,自動忽視他打量的眼神,擡腳往城内走去。
另一邊站着的矮個侍衛總算是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這人怕是個不好相與的主,你看他張臉,竟是一點表情都沒有,讓人說不出的害怕。”他又猛地想起什麼問道,“你剛剛可看到他叫什麼了?和孟太尉是一個姓氏嗎?”
“不是。”高個侍衛搖頭,又回頭看了眼遠去的背影,“他叫魚散。”
魚散第一次入安洲城,他先前并無半點官祿在身,一直養在白下的一處小村莊裡。
城中的謠言倒不是空穴來風,他确實是孟太尉之子,也是其唯一的孩子,隻不過是養子。
魚散沿着長街上行走,他并沒有見過這樣熱鬧的街道,也沒有見過沿街售賣的各式物品,可即便如此也隻是草草掃一眼,眼中沒有半分興趣。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不是被什麼東西吸引,而是街道正中央被人流擠滿,道路被人群分割成兩半,密集的人群構成一道人牆,水洩不通。
他淡淡地掃向人群朝向的最前端,雖然小攤被圍堵起來,好在他身量颀長倒也能松松看到一些裡面的情形。
少女的打扮太過于顯眼,不用多做勘察也能看出來她是做什麼的。
魚散眼睛落在少女身上貼滿的符紙上,旁人眼中平平無奇的黃色符紙在他的視線中卻呈現出淡紫色的光暈。
眼看着少女突然站起身,拿起手邊的雄黃酒猛喝一口朝着面前的女人用力一噴,女人不躲反迎,任由少女在自己身邊繞圈坐法,滿臉都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不懂的人自然覺得少女是在施法,但魚散知道,她身上并未洩露出半分術法,若真論起這條街上真正有法息的來源,除了那符紙上微弱的一點,少女身後站着的小生反而還要多一些。
眼見着少女一套流程做完,就要收錢,魚散走上前攔住将要付錢的婦人。
修長慘白的手指一把拽住婦人的腕部,所有人的視線都随着他的手挪到他的臉上,雲潭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對上他的視線心下一驚,有些心虛地發問。
“公子可是要算卦?”
身後的小生已經察覺到不對,暗自慌張,悄摸摸開始收拾東西,雲潭察覺他的動靜默默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慌張。
她轉而看向魚散,且不論他通身氣質和不落俗套的長相,讓雲潭更在意的是他那雙眼睛。
眼神分明端着正氣,可瞳孔深處卻仿若住着一隻妖孽,仿佛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卷攜進眸子的深處。
魚散盯着少女片刻,将女人拿着錢的手抽回來,低下頭對她道,“這種江湖術法不可信,你還是留個心,莫要輕易被人騙了。”
女人在剛剛被阻攔的時候就已經擡頭望向了魚散,聽到他朝自己開口嘴角的笑更是抑制不住。
“好……哎,好。”她臉上染起不自然的绯紅,“我就是随便算算,其實我平時不信這個的,哈哈哈。”
魚散點點頭,視線又轉向雲潭。
“不是你誰啊,在這裡砸場子?你知不知道奪人錢财很不道德?”雲潭掐着腰就想要上前跟魚散理論,那氣勢恨不得直接一張符拍男人臉上才肯罷休。
“州部新上任的刺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