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他們抵達歸墟。
歸墟,天地河漢萬水所歸,不盈,不竭。
其上長年雲霧覆蓋,不能得窺其真面。
而此時的歸墟上空,卻是雲開霧霁,整個歸墟清楚地呈現在所有人面前,就好像在等待着什麼。
鳳九立在雲端,探頭看了一下。
地上河海,天上銀漢,彙流于此,萬丈懸瀑般注入無底歸墟。
正因為歸墟無底,所以,萬水流入,其勢雖浩大無匹,其聲卻可以稱得上安靜。
然而這樣一來,越發使得歸墟顯得無所不容無所不納,仿佛連本該浩大無匹的音聲也一并吞噬了。
而鳳九要做的祭祀,就是去這無底歸墟裡,走上一遭。
她有點怵。
握着東華的手手心裡,有些見汗。
東華心下陡地一軟,拉住了她:“鳳九,你聽着,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東華紫府少陽君的帝後,天承不承認,地承不承認,無論誰承不承認,都改變不了這一點。”
鳳九回頭看他,說:“我知道。”
“那你就該知道,這個神後的位置,你不是非取不可。”
“嗯。”鳳九應了一聲,歪了歪頭,道,“可是,我想試試。”
她的眼睛裡有光芒閃爍。
躍躍欲試的光。
東華忽然就明白,她手心裡的汗可能不全是因為發怵,還有可能是因為興奮。
很大可能是因為興奮。
這讓他更加想要拉住她。
但他終于還是放開了手。
鳳九深吸一口氣,跳下雲端。
“我沒想到,你會舍得讓她去曆此劫。你不是一向護她護得緊麼?”少绾上前一步,問。
“該放手的時候,我也是能放手的。”東華答道。
少绾眯着眼睛,看向他握得指節發白的手,毫不留情地拆穿:“看起來并不像。”
東華松開手,深吸口氣,忽然朗聲道:“軍務政事,能先拜托給諸位麼?”
啥?
衆人被這一問,都是一臉懵。
“你想跟着她入劫?”折顔到底先反應過來,問。
“有何不可?”東華理直氣壯,道。自打他和鳳九相識以來,不管是他的劫,還是她的劫,從來都是他倆一起曆的。這次為什麼不行?
“倒是,也沒有什麼硬性規定說不行。”折顔想了想,不無猶豫地道。
不是,“你不是說該放手的時候你也是能放手的麼?”少绾質問。
東華道:“我能護得她一日,又為何要放手?”
語畢,并不等這幾個人應下他的請托,已是縱身一躍。
少绾長歎一聲,回頭問墨淵:“你怎麼看?”
墨淵上前一步,與她并了肩,方答道:“地德仁厚,帝後當不至有性命之憂。”否則,别個不說,白止和長葛那裡,是絕不會點頭的。“不過,帝君這一跟下去,徒生許多變數。難講。”
顯然,墨淵對東華這種說撂挑子就撂挑子的行為頗有意見。
少绾白了他一眼。
折顔忍不得噗地一笑,道:“雖說天地已然認主,但歸墟乃母神祭祀之地,自有無邊神力,未必就會讓東華如了願。”他看向兩人身影已消失的歸墟,“不過,我看小九神情,臨險不懼,似有成竹在胸的樣子,這神後之位,說不定她還真能取回來。”
成竹在胸的樣子什麼的,根本就是她做出來騙人的好嗎?鳳九心裡其實一點兒底都沒有。
她随着天河流水一起躍入無盡歸墟。
水,她倒是不怕的。小時候闖了禍,為了逃父親的打,要在青丘的往生海海底躲上三天三夜她都沒問題。
隻是這歸墟無盡,無端地就會讓人生出許多懼意來。
修為到東華那個份兒上,能視無盡為有形。但她的修為才到哪兒啊?
她既已決定了要祭祀歸墟,東華自然不會跟她藏私,把自己兩次無臯祭祀天地時的經驗都細細地講給她聽了。
但第一次的經驗她明顯是用不上的。“帝君也有那樣年少逞勇鬥狠的時候啊!”她還能感歎一句。
東華無語了半晌,道:“我又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個老人家。”
她就倚過去,把頭埋在他頸項處吃吃地笑,道:“帝君不老。”
她軟語帶嬌,她溫熱的呼吸打在他敏感的脖頸上,東華由不得清了清嗓子,問:“你還要不要聽?”
這兒說正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