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顔旁觀者清,看得明白些,低聲對東華道:“你若不能讓她在你懷裡好好哭一場,就讓她在少绾懷裡好好哭一場吧。”
好賴算是把東華勸住在原地。
“她這是一根弦快繃斷了。你就讓她宣洩宣洩。估着,你們也經了不少事。她在你面前,想必不願十分示弱,要做得堅強,便不願這麼哭出來。現在這麼情緒宣洩一下,反是好事。”
盡管如此。
她的哭聲,實是讓人心碎。
東華忽然想起來,她是曾經這樣傷心哭過的,手握斷尾在三生石前的時候……
東華閉了眼睛,仰了頭,往身後的柱子上靠去。
折顔眼見得他咬了咬牙根,吞咽了幾下,卻還是從緊閉的眼角沁出一顆晶瑩的東西來,也險些驚怔得失了态:“東華你……她……真的?!”
剛剛阖府的人見一向冷情的他牽了她的手進來,百般安頓,驚詫歸驚詫,卻到底沒什麼真實感。說東華心血來潮變了個人偶出來耍着他們玩兒的可能性都不是沒有。後來又聽他說鳳九身份不一般,便就也有人猜測,是要和某地聯姻因此與她做的戲出來給人看。
總之,東華這石頭神仙當太久,即便他當着人前溫柔起來,也沒人能信了真。
可,現下,這倆一個在屋子裡頭哭得肝腸寸斷,一個站在屋子外頭跟着揉碎心腸生生将一塊石頭逼出了眼淚來。
天底下可沒有做戲做成這樣兒的!
東華終是睜開眼來——那眼中并無淚光。不過遲了!折顔可不會懷疑自己的眼睛。鳳凰一族的眼睛,不為萬象所迷。他見着了,就是真見着了。
本以為東華不會回答,卻不料他卻答了,道:“千真萬确。”
折顔咽了口唾沫。
好吧。意料之中?但他還是覺得他腦中有一隻鳥被自己那華麗無匹的尾巴絆了一下,在他腦子裡跌了個雙腳朝天。
鳳九那日躲少绾懷裡大哭一場,情緒宣洩出來,看起來确實就沒事兒了。
那場大哭還還為她帶來一個絕大的好處——少绾跟她的關系不覺就親近了起來。
通常要跟少绾關系親近起來,不與她先打一架是決計不可能的。而就鳳九那點劍術,放少绾跟前去,那是完全不夠看的。
鳳九不知怎麼的似乎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東華發現,她開始堅持每日晨起練劍。
“你這劍術,倒是練得殷勤。女君的功課?”
以前她在太晨宮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勤勉習劍。這兩百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改了習性?
鳳九正停了劍拭汗,見了他,後知後覺道:“我是不是吵到你?”
偌大的紫微殿,兩人卻住了個門對門。鳳九就在門前的院子裡練劍,理論上來說,是會吵到。
紫府既是天軍帥府,自然也有專門給人習練武藝的地方,但東華并沒有提起那茬兒的意思,隻道:“我早醒了。”他走近前,手心向上伸出來。
鳳九很是自覺的将手中的劍放到了他掌心裡。
他拿手裡掂了掂,問她:“你還沒回答我。”
這也沒什麼不好回答的。鳳九于是答道:“我自幼喜歡習劍。以前練劍,隻為覺得好玩兒。有時候也為争個輸赢——小叔他們便用這個激我練新的劍法。但……”
東華擡眼看她。
她接着道:“現在我才知道,世上還有許多弱小的人,他們沒有持劍的力氣。而我既能持劍,這劍,就當鋤強扶弱,代天理為他們行公義。”
東華點頭,知道這是因為前日長街之事了。
想着又笑了,道:“豈止是弱小,你姑姑當年,既得回了記憶,又解除了法力的封印,還是太子殿下放在心尖子上的人,還需要你去為她鳴不平。”
“我……”這個,鳳九還真找不出話來替自己辯白。有些情急。再加本就練了這半日的劍,雙頰便泛上了十分好看的紅暈。
而一雙眨巴的大眼睛看起來還尤其的委屈無辜。
東華便有點心軟了,換了語氣,道:“也沒說你就做錯了。這也是你的好處。你姑姑疼你,簡直比疼阿離還甚些,難道隻因為你長得可愛麼?”
當然,可愛什麼的……
東華低咳一聲,收了自己的思緒,拎劍繞了兩個劍花,又将劍抛回她手裡。
“天下大亂,戾氣橫生,便有妖魔盛行。前日長街所遇之事,你在此處日後會見得更多。”
鳳九接了劍,點頭,道:“從明日起,我每日再多練半個時辰。”
“貴在堅持。這劍你用着如何?”
“鳳九自習劍起便用此劍,十分習慣了。”
東華遲疑片刻,問:“蒼何,你用着如何?”
她就用過一次蒼何……
“……似是比我的劍沉重些。”
“你再試試。”
蒼何破空之聲響起,然後“名劍之祖”就懸停在了她的面前。
鳳九眨了眨眼睛,倒也想不出什麼異議。
于是伸手拔劍——
劍光大盛。
東華少見的吃了一驚。随即伸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将那劍光壓了下去。
脫口問道:“你戴着它?”
“什麼?”鳳九還在為剛剛蒼何的劍光大盛吃驚呢,一時沒明白他問的是什麼。
“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