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臂穩穩地環着她,藤堂夕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正在發抖。忍足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妝是否會弄髒他的襯衣,一個勁将她按向他。其實,她沒有那麼脆弱,也沒有那麼想哭。隻是,在這樣溫暖又堅定的懷抱中,她忍不住想——眼妝防水,放任自己哭一下,應該也沒事吧。
藤堂夕夏話說到一半時,忍足便明白了事情始末。那一刻,他仿佛被扔進了真空之中。他抱住了她,隻能如此,否則他将無法呼吸。
他不停地道歉,然而,與那些因荒謬理由而錯過的日子相比,言語蒼白,他隻能感受到更深的懊悔。
忍足始終沒有松手。藤堂夕夏在他的懷裡側過臉,望向遠方。橙紅的霞光在天邊彌漫,夕陽正好,不該是傷春悲秋的時候。
“我說這些沒有别的意思。”她輕聲開口,“上次在農舍,你說你不能那麼自私,因為我會在英國遇到更好的人。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确實遇到了很好的人,很重要的朋友,但我認真喜歡過的人,從來都隻有你一個。”
說完,她将忍足推開,一擡眼,卻發現他眼眶發紅,心中一驚,但下一秒又被他按了回去。
“忍足你在哭嗎......”
回應她的是耳邊帶着霧氣的呼吸,以及一個更加用力的擁抱。
良久,他終于出聲。
“夕夏,謝謝你告訴我膝蓋的事。其實我有察覺到......這不是容易說出口的事,我也不敢問。因為,上次稍微試探一下,你好像有些應激......我是後來才想明白的。”
完全是意料外的回應,藤堂夕夏十分驚訝,想要掙脫,卻被箍得更緊,隻好維持原狀,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她分明有刻意隐瞞。
“在嶽人舞房的那天,不是特意去買了護膝嗎?本來以為是理療師的職業習慣,但看到你每次跑動後都會偷偷轉膝蓋,我就猜到了。”
“......這樣也能猜到嗎?你這麼敏銳,中學時候我到底是怎麼瞞過你的啊!”
“......那不一樣。”忍足松開她,後退半步,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所以,受傷有多嚴重?如果成為理療師是因為這個,那個時候,嚴重到需要理療師了嗎?還有,是怎麼受傷的?受傷時......”
“夠了!”藤堂夕夏擡手捂住了他的嘴,“忍足你問題太多了吧。”
隔着手掌傳來一聲悶沉的“抱歉”。
“道歉也太多了!”
藤堂夕夏的聲音清脆,打斷他後,她瞥了一眼海面,回望他時,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這些問題,還是下次再說吧。今天天氣這麼好,我才不想在這裡和你抱頭痛哭。總之,我現在能跑能跳,你不用太擔心。”
他們相處短短九天,談愛太早,但好在日子還長,她可以一點一點告訴他她對他的思念,也聽他說那些她未曾參與的歲月。
藤堂夕夏自顧自地沿着沙灘向前走。忍足小跑幾步,牽起她的手。海風微涼,心情卻不夠輕快。他思考片刻,說:“我覺得現在很适合放一首歌,調節一下氣氛。”
“哪首?”
忍足笑了笑,掏出手機滑動幾下,擡頭環顧四周,确認附近無人會被打擾,便按下播放鍵。
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藤堂夕夏一怔——這是皇後樂隊的《Seaside Rendezvous》(海邊約會)。
“你怎麼知道這首......”
“什麼啊?自己分享的好心情歌單都忘了嗎?”
忍足看上去有些不滿。
藤堂夕夏轉了轉眼珠,飛快地說一句“沒辦法,分享過的人太多了”,然後拔腿就跑。或許是因為心虛,她沒能發揮實力,不一會兒,就被人從背後攔腰抱起,在空中轉了幾圈,惹得她驚叫連連。
打鬧間,夜幕降臨,建築群的燈火亮起,耳邊清淺、規律的海浪聲讓這個夜晚顯得格外甯靜。
“對了,忍足君那天為什麼要去機場?”
藤堂夕夏轉過身,配合忍足的腳步,倒退着走路。
答案已經很明了,但她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忍足笑了笑,停下腳步,抓住她的肩膀,将她轉向前方,說:“因為想見你一面。”
但有人不依不饒。
“隻想見一面嗎?”
重音落在“一”上。
他看着她狡黠的目光,長臂一撈,将人圈攏,低頭去親她的額頭。
“那是我做過的最正确的決定。”
他說。
兩個月前,他去機場接了藤堂夕夏。從接到她,到送她到家,他一直很平靜。但回家的路上,心底卻忽然湧起一陣沉重的痛感。他将車停到路邊,凝視樹枝落在前窗玻璃上的影子。天已全黑,車廂寂靜,他像是一個被困在水底的人。
他想起他們相識的第一天。那天,少女破開人群,明媚的聲音劃破長空,所有的熱烈隻為他一人而來。
十年光陰,匆匆如流水淌過身。如今看來,那份熱烈似乎已經消散在了時間的長河中。
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松開手刹,車子起步。
他停留在了原地嗎?他問自己。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能再次見到她,真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