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堂夕夏今天是開車來醫院的。臨走時,兩人商量着該開誰的車走。她正在為忍足放她醜照的事不開心,要求他撤掉照片還被拒絕,一怒之下,撂下狠話:要麼坐她的車,要麼各開各的。
忍足妥協:“好好好,今天就來欣賞藤堂小姐的車技。”
他們坐上車,系好安全帶。藤堂夕夏往後視鏡中一瞥,才發現自己頸側有一抹暗色的痕迹,蓦地想起與本間绫香等人道别時,對方别有深意的眼神。
她一記眼刀橫掃過去,坐在副駕駛上的人懶懶地靠着椅背,嘴角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悠悠然将臉一側,對上她的視線,問:“怎麼了?要換我開嗎?”
車内空間狹窄,光線昏暗。根據以往的經驗,此時與他對視過久容易出事。藤堂夕夏心裡打鼓,她想盡快開口,但這事不能在停車場說,于是啟動車子,直接發問:“你想去哪吃飯?”
忍足低頭停頓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輕聲笑了笑,說:“随你。”
很沒誠意的答案,但決定目的地這種事,藤堂夕夏倒是挺在行。
“那我們去吃烤肉吧!”
“好。”忍足一口應下,掃了一眼中控屏,“但現在時間還早,想去海邊嗎?”
“海邊?”
“嗯。還挺想和你一起去海邊的。”
“那去呗,好像也不遠。”藤堂夕夏環顧四周,将車子駛出,突然咧嘴笑了笑,“這個時間說不定可以趕上日落。”
當他們抵達時,蔚藍的天空已染上幾縷金色的霞光。藤堂夕夏迅速停好車,興沖沖地拉着忍足跑向那片小型人造沙灘。
工作日的下午,沙灘上人不多。今天天氣晴好,十二月的風拂面時帶着幾分涼意,但轉瞬又被太陽溫暖的餘晖驅散。
“好巧。”
藤堂夕夏說。
眼前是東京灣,對岸是東京市區的繁華景象,目之所及還有那座壯觀的懸索橋,與記憶中一望無際的大海不盡相同,卻仍讓她覺得熟悉。
“怎麼呢?”
忍足攬上她的肩,和她注視同一個方向。
“還記得嗎?我們在溫哥華的海邊看過日落。那時,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喜歡你。”
他們原是靜止的狀态,但她仍察覺到身旁的人微微一震。她擡頭看向他,果然,忍足雙眉挑起,臉上是不多見的愕然神色。
片刻後,他出聲道:“騙人的吧,那麼早嗎?完全沒有察覺......”
“是嗎?那我還挺成功的。”藤堂夕夏摸了摸鼻子,“喜歡上自己好朋友這種事,那個時候讓我挺慌亂的。怕被你知道,我還接受了小凜的表情管理培訓,再加上你的言傳身教,想必......我學得還不賴。”
忍足眉頭緊鎖,眼裡是濃濃的懊惱。他掰過她的肩膀,與她對視。
“抱歉,夕夏。如果那個時候我再勇敢一點......”
“不能全怪你。”藤堂夕夏伸出手指,往他眉心一按,輕輕撫平那道蹙起的褶皺,“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那時我也不夠勇敢,不然不會想拖到畢業再告白。”
“那個時候你想......”
忍足捉住了她的手。
“嗯......畢業後有假期緩沖,升上高等部也不一定會同班,就算失敗了,也不會太尴尬吧。當時我是這麼想的。隻可惜......”她低下頭,咽下喉中的澀意,“隻可惜,有些事情經不起等待。”
一錯過,可能就是永遠。若非命運眷顧,那些埋藏在時光裡的誤會,恐怕永遠不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這兩周,藤堂夕夏想了很多。未來會怎麼樣,誰都沒有答案。她和忍足已經足夠幸運,隻錯過了七年。以誠相待,是她對愛情的期許。她既然還喜歡他,便該拿出百分百的誠意,也把一顆真心攤給他看。
燦爛的是她,怯懦的也是她,沒什麼不好承認的。她想,他不必愛她的全部,因為那個怯懦的她,可以由她自己來愛。
一時間,他們雙雙沉默。
忍足看着藤堂夕夏微顫的眼睫,心被懊悔填滿。言語太過單薄,無法表達他此刻的心情。他隻想把她攬入懷中,卻被她伸手一擋。
“我沒有交過男友。”藤堂夕夏平複好心情,無暇注意忍足的表情,憑着一股沖動,掏出手機,找到一張照片,幹脆地遞了過去,“你去倫敦的那次,看到的那個人是他嗎?”
她的話簡短,但其中的含義卻讓他的腦子蓦地變成生了鏽的機器,轉得越來越慢,直至停擺。
忍足動作遲緩地接過手機。那張照片裡有藤堂夕夏、越前龍雅、一個陌生的女孩,以及那個金發男生。
未等忍足回複,藤堂夕夏一鼓作氣地接着往下說,仿佛再慢一步,她就會失去所有勇氣。
“他叫丹丹,是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很可惜,他喜歡的是男生。你是三月份去的倫敦,如果我和他做出了什麼讓人誤會的舉動,那應該是他在幫......”
是他在幫她擋住人群探究的目光。
是他在幫她像個正常人一樣走路。
是他在幫她維護她脆弱的自尊心。
那股沖動沒能支撐她說完這句話。
今天,她拒絕了天野梨乃的換裝邀請,但天野梨乃還是堅持給她畫了全妝。藤堂夕夏原本覺得多此一舉,但此刻她忽然無比感謝天野梨乃。因為,不能哭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她的喉嚨被堵住了,但她逼迫自己解釋緣由。
“我的膝蓋曾經受過傷,天氣陰冷的時候會......會......”
她說不出來。
因為氣惱,她的呼吸漸重。數次張嘴也未能成功發聲,就在她準備再次嘗試時,忍足抱住了她。
“不用說了,夕夏。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