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佑這個名字,更多是屬于業餘攝影師的——客觀來說,的确用的不多,甚至還是在認識費奧多爾時,他方才重新啟用這個陳舊的名字。
赫爾曼是一位溫和的老者,歲月對他的打磨顯然已經臻至完美,他似乎想在星野佑的面前扮演一位足夠靠譜的知心長者,因此言談間不乏引導的話術,星野佑對此心知肚明,卻不去戳穿。
東拉西扯的話題結束後兩人之間的氛圍再一次滑向了沉寂,星野佑也并不欲去維系這段并不感人的忘年交談,于是開始沉默的啜飲着杯中的香槟酒。
“或許你并不應該同弗朗西斯先生做交易。”
赫爾曼突然這樣說道,嗓音中沉積着的是過來人的經驗之談,他的目光聚焦在星野佑看起來似乎有些過分稚嫩的臉頰上,亞洲人長得嫩,至少菲茨傑拉德似乎長得有兩個星野佑大的樣子。
似乎是覺到了些許荒謬與詭谲,星野佑唇角翹起,眉頭卻擰了起來,他看了眼坐在寬大會議廳另一頭的組合衆人,溫聲詢問:“您這是在……勸誡我?”
赫爾曼胡須抖了抖:“這樣理解倒也不錯。”
但星野佑顯然無法理解這猶如空穴來風的好意,他幾乎要笑出聲來:“但您不是組織成員麼?這樣勸誡我,菲茨傑拉德不會生氣麼。”
赫爾曼慢悠悠的回答着:“我已經過了會害怕去觸怒大人物的年紀了,如果非要說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眼緣,伊恩先生,這是很難形容的一種感覺。”
赫爾曼說話時胡須會一抖一抖,這很有趣,就像克裡斯蒂女士手下最得力的赫爾克裡·波洛先生,蘇格蘭場的門面,星野佑圍觀過幾次那位偵探破案的模樣,說話時同赫爾曼先生的胡須抖的如出一轍。
嗯,盡管他們二位的胡須其實也并不一緻——哈。
星野佑被自己的聯想逗樂了,連帶着面前絮叨的赫爾曼先生都多了幾分親切還有耐心,他聽着老人表達了對于他的贊賞和期待,并贊同了這所謂的眼緣一說。
赫爾曼當然是不知道星野佑腦子裡的彎彎繞繞的,他擡手敲敲這座空中堡壘的金屬牆壁,眼神中流露出的落寞并非虛假。
赫爾曼閉上眼睛轉過頭來:“你對弗朗西斯大人說的那些情報的确價值不菲,相比之下,你的要求就有些廉價了。”
“我勸誡着他放棄了些更麻煩的事情,隻能說聊做補償。”
星野佑歎了口氣,像一個小輩那樣嘟囔着:“我可不希望橫濱亂起來,清閑日子還沒過夠呢。”
勸誡顯然是點到即止的行為,既然星野佑并非赫爾曼先入為主認為的那樣青澀懵懂,那麼指導到現在也就到此結束了,老者呵呵笑了出來:“你喜歡這裡?”
星野佑坦誠的回答:“不算喜歡,但對比外界,這裡竟然還算安穩——至少對我而言。”
“而且我的戀人也在這裡……唔嗯,他還欠我一場音樂會。”
倘若費奧多爾在這裡,接下來就是蹙眉微笑表示音樂會已經結束了,您要是想我可以再努努力辦一場獨屬于您演奏會,這次就别多摻和了雲雲——可惜這裡隻有一位不解風情的老人。
“他?好罷,英國人。”
在星野佑用眼神表達不要對英國人帶着這樣刻闆印象時,赫爾曼則輕而易舉的接受了欣賞的小輩是個男同的事實,見多識廣遍曆大風大浪的老人眨了眨眼:“我得說,你很像我的老朋友……或許還有點像我、年輕時的我。”
星野佑搖了搖頭:“看不出來,但我長得難道很大衆化麼?”
怎麼跟那麼多人像。
赫爾曼呵呵笑着,表示人就是愛在各種各樣的事物上巡憶往昔的生物,他就已經晚期沒治了,星野佑還是讓讓他罷。
于是星野佑禮讓老人,任由老人絮絮叨叨,聽他說自己曾經那個活潑躍動的朋友、曾經那個志向遠大的自己——這些對于赫爾曼而言似乎都是好久不見的存在了。
星野佑眨了眨眼:“那您想念他們麼。”
赫爾曼長長的歎了口氣:“很想很想。”
于是星野佑安靜的陪伴着這位老人懷念了那麼一會兒。
最後,反而是赫爾曼先回過神來,他看着在一旁裝古羅馬雕塑的星野佑,饒舌挑眉:“但你看起來心情似乎變好了不少。”
難道星野佑是那種别人的痛苦就是他的快樂的類型?
星野佑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大:“不不……我的确還蠻高興的,但絕不是因為您。”
他慢悠悠的說道:“如果說剛剛的交易更多是為了補償差價,那麼現在我就真心實意的開始期待了。”
“至少,可以令一位先生更輕松一些不是麼。”
赫爾曼問:“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