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小枞還是怕。
他真的是受夠自己了。
人若是能靠狠下一通決心就能改變就好了。實在不行,把自己暴打一頓就能改頭換面,衛小枞也是願意的。
好在如今俞杉會推着他往前走。
有了見面和同居的期待,衛小枞有了一些動力做事。他做了明天早會的發言準備。然後約吳天明天上午單獨聊一下營銷中心的項目狀況。
吳天回複好嘞。
*
他跟吳天約在十樓咖啡廳。兩人選了一個靠角落的卡座,方便談話。
衛小枞點了杯熱美式,吳天不改“蹭不到就摳死”的本性,點了杯...清水。然後沒等衛小枞說話就大吹了一通“衛總明智,帶出來的小圓、Lisa也都是幹将”的彩虹屁。
衛小枞:“......”
他真不知道吳天哪來的這種酒桌、官場的吹捧習氣。他根本又不是吳天的上級。
“我還想問小圓、Lisa她們沒給你添麻煩吧?”衛小枞頓了幾秒才道,“這個項目原本是我和Amanda直接負責,幾個活動以往都是我全程盯着的,她們可能還不夠熟?”
“沒有沒有!非常順利!”吳天連連稱道,“這種社群模式的業績拉動能力比起傳統一對一,是既降本又增效,我從中是學到了很多!衛總,你是這個!”吳天比了個大拇指。
衛小枞臉都黑了。
“公司領導層是高瞻遠矚啊!這個項目的發起,絕對是有戰略眼光的!企業的發展離不開用戶的支持,隻有真正為用戶的利益着想......”吳天頂着一張憨厚臉,富有感情地開始了贊美。
“其實這個項目是我發起的。”衛小枞受不了地打斷了他。
“嘎——”吳天呆住了一瞬。
當初公司接連幾波大規模裁員,連副總級别都被請走了幾個。
衛小枞不想坐以待斃,他以領導讓他來學習為名,坐在營銷中心旁聽了兩個禮拜,然後硬是無中生有了這麼一個項目。跟牛姐磨了很久,讓牛姐去跟公司申請,再以公司的名義布置下來。
“我主張,我申請,我發起,我設計的。原始數據都在我這。”衛小枞又說。
吳天黝黑的臉有點白了。
當時的營銷數據疲軟,Amanda接連挨訓,隻能逼着營銷中心的所有人加班再加班。但是銷售們習慣了原本的工作方式,也摸索到了取巧偷懶的空間,高壓之下的反彈就是業績不增反降。
那個時候,任何人想去做整改的阻力都是極大的。所以,連Amanda都不知道這一出是衛小枞在背後搗鼓出來的。
“你調過來之後,是找Amanda做了工作交接對吧?”衛小枞喝了口咖啡,盯着吳天的臉,“經常聯系吧?Amanda也是個很有...工作心得的人。”
吳天握了一下冰水的杯子,又跟燙到了似的撒開了手,捏着手指,“哎呀,我跟她聊的不多,我們就是正常工作交接過。”吳天憨笑着,眼神開始躲閃。
“上個季度末我就申請财務bp做了單獨業務核算,一個多月,結果就在我郵箱裡。”衛小枞笑着說,“你猜怎麼着?這分賬基數跟我的原始數據竟然對不上!”
“什...什麼意思?”
“是Amanda告訴你,公司對臨期用戶賬号沒有監管的吧?”衛小枞欣賞着吳天開始冒汗的臉,“你偷數據,她找客戶,這半年,撈了有兩百萬了吧?”
“你你......我......”吳天張嘴結巴了。
畢升的主要獎金都是年底發放,平日申請單獨核算的流程非常繁複,但事涉自己的利益,真等到年底再結算,衛小枞擔心他們都已經撈夠跑路了。
公司對臨期賬号确實沒有監管,他們私下倒賣賬号所獲的利益,對公司來講屬于間接損失。越大的公司越有細微之處的漏洞,在沒發現問題之前,很多行為是民不舉、官不究的。
這倆人說白了,直接損害到的,隻有衛小枞的利益。
Amanda胸前開着洞被裁,開始還鬧着要打官司,後來怎麼沒動靜了?衛小枞原本還同情她。
但是,動土動到老子頭上,我特麼管你去死!
證據确鑿,吳天無從狡辯,眼見着要哭了,“我...不知道啊,我剛來真的不懂啊!我以為那都是沒人要的......”
裝你媽,你當從公司往家順衛生紙呢?十多年的職場老油子在這裝無知,衛小枞真受不了。吳天這種貨色,頂多就是夜路走多了終于撞見鬼了。
“我給你兩個選擇。”衛小枞說,“第一,我舉報你,你罰錢吃官司加坐牢。業内你更别混了。”
吳天頓時不裝了,老實的眼睛裡冒出賊光,等着衛小枞的下一句。
“第二,你主動揭發,戴罪立功,撈了多少、偷了多少數據,差我多少錢,給财務發清楚,不管你用什麼借口。你能得一個自行辭職。”
這種公司事先沒有設定紅線的錯誤,究起來可大可小,且吳天混這麼多年,業内也有積累,即便自首,想必也有一套利益置換、保全自己的方法。
吳天怎麼選,是不用多想的事。
兩人又商定一些細節,吳天識時務地一律同意。
“其實我也沒年輕時候那個拼勁兒了。”吳天低着頭,不忘給自己拉同情分,“我小時候是苦大的。都是我媽大冬天替人做飯洗衣服把我拉扯大的。為人子嘛,我就想讓我媽能天天安心去跳廣場舞,我得讓人知道,我媽沒白付出。”
“你是個狠人,還能東山再起的。”衛小枞之前還看到吳天總是早上七點發讀書筆記呢。
要知道營銷中心做業務,且大部分基層員工是外包合同,那是無視勞動法的每周工作時間超過65個小時,是真正把人往死裡用的節奏。
吳天為了身先士卒,向來不使用領導層特權,比手下人來的還早。就這,還每天早起學習充電。搞得衛小枞都懷疑,人和人之間的精力差距怎麼能這麼大。
而且吳天這接受現實的能力也極為迅速,見勢不好,一點都沒做多餘掙紮。怪不得簡曆裡不見一步錯路。這也不是一般人了。
“唉,”吳天搖搖頭,“沒心氣了。”
“怎麼會,”衛小枞笑到,“你媳婦三胎不是快生了嗎?”
吳天頓時像個霜打的茄子一樣真的蔫了,“媳婦查出來了,老三也是女孩,唉——”
媽的,大奇葩。衛小枞心裡罵着人走了。
*
午休過後,衛小枞帶着小圓下了樓。讓她等在營銷中心門口,自己去了斑布工位。
工區仍彌漫着困乏,一個個都還沒有從午睡中清醒,少有幾個走動和接水的聲音都特别明顯。
斑布沒在自己位置,正拿了個四腳闆凳坐在新組員身邊講笑話。
衛小枞敲了敲桌子,斑布擡頭,習慣性地夾着嗓子:“幹嘛呀~”
“你出來一下。”
斑布剛想站起來,見衛小枞面色不善又坐回去了,“有什麼事啊直接說。”嗓子也不夾了。
“那行。”
衛小枞回身看了一圈,拿了一個眼熟同事桌子上的筆記本,畢升的五周年員工禮物,8開大,牛皮外封,厚得紮紮實實。
衛小枞拿在手裡颠了颠,抓住一角,掄圓了胳膊,狠狠砸在了斑布臉上。
啪的一聲!
牛皮和紙頁震動的聲音在工區挑高的天花闆震蕩出了回響。
接着又是咣當一聲,斑布連人帶凳子翻在了地上。
半個樓層昏昏欲睡的人都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