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墨雲幫。
自沈知行和鐘令音走後,趙玲瑤就揪着秦朗的耳朵在堂屋裡叽叽喳喳個沒完。
羌風帶人将墨雲幫裡裡外外查了幾遍後,最後将一個木質圓盒呈遞給他。年代久遠,漆面斑駁,可能因深藏于泥土之下,木質潮濕腐爛的味道極重。
蕭時桉摁着眉心,接過來,擡腿就想走。
趙玲瑤吵歸吵,眼神兒也是好,立刻松開秦朗的耳朵,跳到他面前。
羌風眼疾手快,伸手以劍橫擋,以防她更近一步。
雖然蕭時桉相貌确實出衆,也是自己下山親自驗過才起了歹心綁過來的,但若要她真的嫁進皇家,她也是不樂意的。畢竟臉又不能當飯吃。
想到這裡,她義正言辭道:“攝政王,你與我的婚約是不會作數的!”
蕭時桉不想再多掰扯,何況他此行的目的也并不是為了這個所謂的婚約:“本王知道。”
趙玲瑤見他答得痛快,心裡不由打起鼓來,這個人費盡心思地戳穿她的身份,竟然不是想獲得父親的助益?還有,明明是她不同意這樁婚事,怎麼現在倒感覺自己才是被拒絕的那個?
她嘴巴比腦子快:“ 你今天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不會要将我綁了帶走吧?你不會和我爹有什麼深仇大恨吧!”
趙玲瑤的手更快,直直越過羌風的肩頭拽住蕭時桉的袖子。
蕭時桉覺得趙玲瑤這性格和他小侄女蕭雲芙果真有的一拼。
他腦仁本就被她煩得疼,現在當陽穴更是突突直跳,再加上此時已近黃昏,再不下山就又得呆上一夜,蕭時桉有些不耐煩,但也懶得甩開:“趙姑娘,請你自重。”
羌風聽了,直接挾住趙玲瑤的兩隻臂膀,将她壓抵到圓柱上。
“如果過些天秦朗再接到消息,煩請趙姑娘告知一二。”蕭時桉面無表情地将袖口的褶皺拉直,頭也沒回地跨了出去。
——
天光盡滅,月上梢頭。
霄雲鎮的主幹道綿延十數裡,盡頭連接着泊岚湖的分支和祺靈山脈,其在城中的三裡最是繁華。街市燈籠接連亮起,小販叫賣不絕于耳。
鐘令音跟着沈知行亦步亦趨,地面青磚鋪的齊整,少數幾塊有些許凹陷和坑洞,她低着頭一塊一塊數着。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很是危險,未知的故事情節時有發生,主角的性格作風更是難以捉摸。
春蒐的種種迹象皆以表明,鐘粟青,沈知行,蕭時桉,沒一個令人省心的。
尤其是鐘粟青,無論是她的身份是妹妹,還是穿書文女主。
她眼下更不能妄動,春蒐這個劇情點的偏移,已然引起鐘粟青的疑心,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置她于死地。她勢單力薄,而鐘粟青身後還有一個神秘的黑衣人。
鐘令音打算再苟一苟,等等看下一個劇情點「剿匪」還會不會發生,再做打算。
突然不知道是誰吆喝一聲,人群推搡,身旁賣花稚童的提籃勾纏住她的衣裙,她下意識彎身去解。不料肩頭被人蓦得一撞,鐘令音暗咒自己還真是到了喝涼水都塞牙的地步,幸得身後有人相助,她才沒摔。
稚童吓得不敢出聲,眼巴巴地望着她,她的裙擺雖然被提籃勾破,但也不是大事,鐘令音松了一口氣,拍拍稚童的腦袋就讓她離開,沒有為難她。
而後她擡頭想要道謝,可見了來人,感激的話卡在喉嚨怎麼也說不出口。
蕭時桉像是剛從山上下來,額角的汗濕還未幹透,他伸手撣了撣胸前的稍亂的衣襟,神色如常。
果真是到了喝涼水都塞牙的地步!這個蕭時桉怎麼陰魂不散!
鐘令音餘光迅速打量了四周,沈知行早已不知被人群推搡到了何處,她躲不開隻能硬着頭皮道:“參見攝政王。”
蕭時桉負手而立,行人匆匆搡擦而過,顯得他們二人格格不入。如團光暈在他身後搖曳,面頰上光影明滅,眼睫輕顫,眼瞳裡有小小一個的她。
鐘令音猛然意識到彼此之間這樣的距離過于親近,可是此刻她連後退一步都難。
蕭時桉一隻手從身後伸将過來,挾帶着一隻杏花枝桠,花瓣掉落幹淨,花蒂也搖搖欲墜。
他喚:“阿音。”
鐘令音愣在當場,雙耳嗡鳴不止,杏花枝桠纖細,花蒂自她眼前墜落,眼前人唇角勾着,和記憶裡的那個他重疊交錯。
蕭時桉總是喜歡用戒尺一寸寸碾過她的肌膚,最後輕輕擡起她的下颌,柔情蜜意喚她一聲,阿音。
他腹黑冷漠,狠戾陰鸷,因是上位者,他又總表現地平靜柔和,像是大海深處難有驚濤駭浪,卻處處都是危險。對她,就像是壓抑許久的野獸找到發洩口,從來隻有淩辱嘲弄。
這樣的一個人,一個始終在找她麻煩的人,竟真的同她一樣,是覺醒者。呼吸漸漸急促,眉心止不住的抖動,雙手緊緊攥緊羅裙,鐘令音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聲脆響,杏花枝桠折斷,一段勾擦着她的衣裙驟然向下。蕭時桉并不在意,他手裡握着的那端抵擡起她的下巴,“阿音。”
如蛇盤繞,遊移到背後,杏花枝桠冷寂的粗糙質地更像是毒蛇吐信。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實則腦子裡一片空白。
事到如今,蕭時桉對她開誠布公表明身份,她能如何呢?要繼續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最後落得一個凄涼的下場嗎?
驟然肩膀被溫熱覆蓋,盤繞的毒蛇收起冰涼的信子,隐匿無蹤,溫潤如清泉的聲音将她籠罩。
“夫人記得要跟緊了。”随後沈知行将抵在她下巴處的枝桠推開,挑眉對着蕭時桉,“九叔,此處人多,小心傷人。”
蕭時桉比沈知行略高一些,他隻将杏花枝桠攏進衣袖,笑道:“再往前有一處酒樓,九叔請你們吃頓便飯。”
——
靈樞樓,是蕭雲鎮最大的一處酒樓,晚間座無虛席。他們三人此時坐在三樓最西面的雅間,可鐘令音記得二樓最西面的包廂從不對外營業,也不知道蕭時桉用了什麼手段。
席間氛圍很是冷淡,一頓飯吃的鐘令音心裡七上八下。
最後一道甜點端上桌的時候,沈知行斜倚着椅子扶手,大半個身子幾乎都對着鐘令音,聲音閑适,似是随口一問:“九叔,何時回京?”
“不急。”蕭時桉将一碟子芙蓉糕推放到鐘令音面前。
沈知行一手抵在鼻下,眼神晦暗不明,連帶着聲音也有些不悅:“夫人喜歡?”
何止這一碟芙蓉糕,滿桌十二個菜全是她喜歡吃的。
但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和蕭時桉劃清界限。他表明他的身份,她裝她的呆,左右他也不能扒開自己的腦子來核實清楚。
于是鐘令音在沈知行的注視之下,面不改色地将那碟子芙蓉糕推了回去:“最近吃不了甜的。”
蕭時桉将杯中酒飲盡,一手摩挲着杯壁,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淡然開口:“聽聞令妹長居江南外祖家,你時常前往江南探望,途中想必會路過霄雲鎮。”
他左眉微壓,身子後仰,自然地移開目光,“在墨雲幫,秦朗又指認你就是那位鐘姑娘。”
鐘令音聽得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