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棉城淪陷當日,裴淞之沒有見到從碩慶城方向過來的支援隊伍。
聯想他與污染物蠟白猴樹蛙對戰時,神經出現過一次短暫麻痹,裴淞之神色便更冷了。
人類在憤怒,好像還有點失望。
景歲乖乖地将污身挪到正中的位置,淞淞沒讓它睜開,那雙小黃豆眼就一直緊緊閉着。
呼吸綿長,在一颠一颠中,逐漸犯困,許是因為裴淞之的血肉味一直飄到透氣洞裡,景歲嘴角逐漸咧開,口水蓄積、流淌了出來。
頭頂着污染物,裴淞之迅速朝通訊塔方向跑去。
越靠近尖塔,碎屍滿地,“奪命魔鬼污”的槍支聲驅逐着每一隻污染物,它們逃竄時,污嘴處的毛發或花枝、花葉無一不浸滿了血液。
“污染物兩腳獸,污把肚肉給你,放過污……”
“嘎嘣脆小腿骨獻給偉大的污染物兩腳獸,小污這就撤退了……”
……
裴淞之的槍法向來很穩,他幾乎不會因為後坐力而打偏。可今日頭頂着小污染物景歲,他連連失手。
男人情緒起伏,看向污染物的目光冰冷,偏偏跑動時,又動作穩健,生怕把頭頂上那個甩落在地上。
很難去界定,在看到污染物對着人類的血肉露出貪婪、瘋狂的一面時,裴淞之一邊殺污,一邊頂着一隻污嘴裡分泌着口水,發出“咕叽咕叽”聲的小芝麻團子前進……
這是怎樣可笑的靈活立場。
景歲的口水終于還是突破了污嘴的容量,淌了裴淞之滿腦袋,晶瑩剔透的黏糊液體挂落在黑發上,又淌下來,随着男人的跑動前後晃動。
裴淞之本就難看的臉色,更像黑炭了。
幾乎是不帶猶豫的,将小芝麻團子從腦袋上薅下來,粗魯地塞進口袋。
“唔……呀?香香肉?”睡懵了的團子僅僅隻哼哼了一聲,砸了砸嘴巴。
越靠近通訊塔,污染物等級上升,道路兩側平整的磚石碎裂,露出底下有明顯翻掘痕迹的泥土。
土壤中,濃郁、躁動的污染物蠟白猴樹蛙的滂臭氣息,讓裴淞之心髒處的小污核猛地收緊。
“臭臭的蛙口水……全是。”景歲也嗅到了這一片被蛙舌掘地三尺過的區域殘留下的蛙味,揉着惺忪的眼,從男人上衣口袋裡鑽出腦袋。
再拐個彎,通訊塔就到了。
裴淞之忽然頓住腳、低下頭,他鞋底踩到了一截被污泥染髒的布緞,是曾經懸挂在通訊塔尖上的那面穗芒星旗幟。
在圍牆坍塌那日,被蛙舌撕碎成兩段。人類的鮮血将金黃的稻穗染紅,泥漿又将豔紅色旗面染成髒灰。
裴淞之俯身,将旗幟撿了起來,塞進另一側的空口袋。
“這個布布是什麼?”景歲問道。
“是聯盟的旗幟,穗芒星。”
“稅、穗……芒、星。”人類的語言很難發音,景歲要慢慢的才能把音發準,“很漂亮的布布,以前我在高高崖自閉的時候,都能看到它。”
“那裡還有一截,淞淞,我們把它撿回去,縫一縫,然後挂洞穴裡吧。”
裴淞之點頭,輕“嗯”了聲。
繼續往通訊塔前進的路,被無數捧着争奪來的、或大或小的人類血肉,前來觐見的污染物擋住了。
“污感覺得到,裡面很危險,淞淞你還要進去嗎?”隔着污染物朝拜大軍,景歲擔憂地遠眺向門洞大開的通訊塔。
裴淞之停下,“先觀察一下。”
一人一污皆視力極好,百米開外都足以窺清通訊塔内不一般的畫面。
盤曲的虬枝穿梭在鋼筋鐵骨之中,無數盛着藍磷色油脂火的頭骨容器,在屋梁與骨架的縫隙間搖曳着,蛋白碳水組成的骨質混合物與鋼筋水泥碰撞。
“叮當……哐哐……”
斷斷續續地奏演着屬于污染物的勝利之聲。
“污染物蠟燭樹進化成大污了,這裡是它登基的王座。”景歲喃喃道。
通訊塔内,一隻隻污染物虔誠地将人類血肉高舉到瘋舞着的樹杈面前,烏黑色樹枝生出有齒的吸盤,連骨、帶血、含肉盡數嚼碎、吸入。
枝幹表皮處開始瘋狂分泌藍磷色油脂,如同蜜糕,黏稠地積蓄了滿地,風一吹,無火自燃。
油脂的高溫仿佛融化了空氣,在蠟燭樹周圍形成一圈圈的漣漪,幽藍色火焰、烏黑色虬枝、懸挂搖曳的白色頭骨,以及森然林立、灼燙成通紅的鋼筋……
一聲聲“觐見大污”聲中,景歲被震撼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