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物出去覓食的時候,裴淞之撐着沉重的身子,将洞穴裡裡外外摸了一遍。
洞穴呈葫蘆形,靠近臭草林的外圈直徑三米,内圈僅一米。兩圈以一條窄路連接,裴淞之需要佝着背,才能勉強擠進去。
洞穴裡除了石頭與大量幹枯的臭草杆,以及之前被他拆了纏在腰腹處止血的布條子,其他就沒什麼了。
從石頭灰上留下的細密爪子痕迹,以及小污染物插草杆、挂衣服布條子的圈地行為裡,裴淞之能大概推出這處洞穴其實很得景歲的喜歡。
男人也後知後覺地将目光落在角落裡碎成一段一段、染了血又沾了灰,依舊被小污染物團吧團吧地塞在那裡的布條帶子。
這應該也是這隻污染物最看中的寶貝之一了。
裴淞之細想了一下它之前的形狀,不由得沉默了很久。
不怪小污染物剛看見他時憤怒地呲牙,是他搶了人家的洞穴,拆了人家的窩,還像個白眼狼一樣拿槍舉着小污染物。
懷抱裡的景歲睡得很沉,張開的嘴巴裡淌出亮晶晶的唾液,将裴淞之的衣服打濕了一圈。
石壁角落堆放着不少碎石,裴淞之挑挑揀揀選了一塊中間凹陷成坑的,往坑裡倒了一半清水,再将小芝麻團子從手上撥弄下來。
黑色毛毛漂浮在清水上,很快就将水染成了灰泥潭。
水有些涼,而且小芝麻團子也不喜歡泡水,景歲很小聲地哼哼唧唧着發出不滿,但它實在沒什麼力氣掙紮,爪子努力圈住男人一根手指就已經夠費勁了。
睡夢裡,景歲好像被展開成一張貓餅,臭人類的五指山壓住貓餅四角,指腹如毛刷,蹂躏、磋磨着這張餅。
景歲嗷嗷地,哼哼地,男人卻一點都不放過污。直到貓餅上的黑芝麻被一粒粒撥弄掉,褶皺的餅皮子被攤開,每一寸餅身泡脹成白花花的,五指山才終于挪開。
裴淞之從沒想過,給一隻巴掌大的污染物洗澡能這麼廢人。
蛙舌攪弄過的腹部隐隐作痛,許久未進食,胃部也一起奏響了痙攣曲,裴淞之臉色瞬間煞白,腿腳發軟得幾乎蹲不住。
他轉而靠坐在地上,呼吸變得沉重,停頓在原地緩了幾下後,才一把将石坑裡蜷縮成球的小污染物撈出。
石坑裡的髒水也就近往地上一潑。
男人的手指一寸寸地将小污染物長長的黑毛擰幹,再将它的毛捋成一縷縷的,像隻軟毛刺猬。
平常團成一結一結的毛發順開後,裴淞之才注意到景歲身上布滿了一塊又一塊的短毛黑斑。
粗粗數了一下,總共三十三個。
“還是隻斑點污染物……”還以為黑斑是天生的,裴淞之輕輕地點了點污染物幹燥的鼻尖,調侃出聲。
景歲要是醒着,要是更不湊巧聽懂了臭男人的話,保準整隻污要炸。
可惜,小芝麻團子像是被放在冰窖裡冰封了一樣,濕潤的毛尖凝成冰刺,跳動的污心放緩,雙眼緊緊地關阖着。
軟手軟腳的小污染物濕哒哒地被男人揪住後脖子,左右搖晃着初步控幹水分。
最後,顫抖着的污身終于被塞進裴淞之上衣口袋裡,隔着布料以體溫取暖了許久,冰封的芝麻團才有了一點解凍的迹象。
入秋時的荒野區夜晚,空氣轉涼。
就連洞穴的石壁也在冷空氣中浸染出一壁的涼意。
裴淞之沒什麼養寵經驗,他一個大男人也過得糙極了。
而且,在污染物爆發初期,電力資源極度緊張的時候,所有安全區分配到個人的用電量,用于照明、取暖都困難,因此大冬天裡洗冷水澡都是常态。
這讓裴淞之忽略了,一隻在荒野區饑一頓、飽一頓勉強長大的小家夥,哪怕污染物的體質再變态,也經不起漫長的冷水泡澡。
被拐進荒野區短短三日,裴淞之身上衣服變得又髒又破,也就上衣口袋裡面的那塊内襯布料幹淨些,又是偏軟的料子,很适合給小家夥擦毛。
他耐心地将景歲半濕半幹的黑毛一點點擦幹,但小家夥的體溫怎麼都捂不熱。
團成球的污身隔着布料擱在他左胸膛口,就像往他心口裡怼了一坨冰坨子,涼得心口刺痛。
“景歲。”
裴淞之指腹戳了戳污染物,黑團子一動不動,呼吸聲也變成不健康的輕喘。
“景歲!不要睡!”
小污染物持續散發着凍意,胸口處黑毛的起伏也放緩,污身輕顫,對男人的喊聲毫無反應,不仔細分辨,好像真就成了沒生命的冰坨。
裴淞之臉色變得難看極了,神情裡不由得染上一絲慌亂,他雙手合十将小污染物捧在掌心裡,一口一口地吹着熱氣。
“景歲……冷……”
景歲沒少體驗過生病的感覺,幾乎每一年荒野區迎來西北風與連綿雨季時,伴随着臭草孢子霧威力的降低,景歲總要病上幾場。
不是污身骨頭縫裡刺入冰塊,就是毛毛都要熱成炭,它沒有貼心的污染物夥伴給生病蜷縮在洞穴裡的污送來救濟果子,也沒有合格的人類奴仆,像今日這樣捧着污,一口口地吹着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