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番言辭實在過于偏袒了,就連林幼月也不禁驚愕地投去視線。
宿钰行事素來全憑喜惡,而自己顯然不是他所喜那一類。
可如今卻聽見師弟在大庭廣衆下如此袒護自己,心情瞬間五味雜陳。
他是出于對師父的承諾,還是旁的?
但也大可不必在口角之事上維護她,隻需冷眼旁觀就好了吧。
真是越發看不懂了。
“口出狂言,這麼說簡直是對修士的侮辱!”長武宗的宮哲坐不住了,嗔怒道。
尋常人也就罷了,正派修士若是被魉鬼附身,可是極為丢人之事。
修行修行,第一論便是修心境。
何況修士本就不易露出破綻,一旦被魉鬼附身,那便意味着此人内心生出極其惡劣不堪的念頭,才使得魉鬼有機可乘。
“喔?就是羞辱你了,又如何?”
宿钰此話一出,林幼月有種想要掩面離去的沖動。
他真當是想得罪所有人。
好似每次都是如此。
“你——!”
大約是從未見過如此狂妄之人,偏又奈何不了他,宮哲隻能硬生生咽下不甘。
“兄台,我們無冤無仇何必惡語相向。”長武宗另一位女弟子站出來道。
“哎呀,大家還是少說兩句,怎麼就忽然内讧了呢?”聶盡燃也跟着打圓場。
“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一個法子,”看戲許久的李墾攸地開口。
衆人紛紛望去。
“你且說。”
“聽聞被魉鬼附身之人,身體素質超乎尋常,若是砍下一指,乃至一臂,可見斷口處以肉眼生長恢複……”他展開折扇嘿嘿一笑,“不如……讓那些人配合配合?”
堂間頃刻安靜了。
世間确有這種說法,并且必須是斷指斷臂此類大傷才能見着顯著區别,但此法代價太大,所以未曾普及。
“憑什麼?!”掌櫃一聽大怒,明白這話是針對他們這些普通百姓,“我們憑什麼要斷臂來給你們試錯?!”
“斷手可保性命,難道還不夠?”李墾笑了笑。
“呵,萬一我們中沒有魉鬼,反倒在你們修士之中,豈不是……诶,不對啊,李墾你不也是普通人嗎?!”
“我?就憑剛才能道出辨别魉鬼之法,就該排除在外。”李墾不以為意,悠哉地搖了搖扇。
如此不慌不忙,不過是倚仗着自己有一批護衛,掌櫃暗自嘀咕。
“此法不妥,”聶盡燃搖頭道,“修士修行,斬妖除魔,不就是為了保護底下無力之人?為除魉鬼而迫害普通百姓,與在下志向背道而馳,反正聶某是不同意的。”
“我也覺得。”林幼月頗為認同地附和。
緊接着,她迎上宿钰瞥來的眸光,下意識側了側臉,沒敢對視。
“确實,不可行。”
“這法子别再提了。”
“罷了罷了,”風向瞬間調轉,掌櫃松了口氣。“諸位是不是都累了,我叫後廚備好了飯菜點心,先吃點吧,吃飽了慢慢想辦法就是。”
不論是昨日那位身手驚為天人的少年,還是凝聚團結的南域衆修士,保不齊這裡邊就有人能鏟除魉鬼,掌櫃自然兩頭都想着讨好。
飯菜一道道上桌,香味化作騰騰熱氣撲鼻而來,聞着頗為誘人,仿佛安撫人心的良藥。
雖說修士在外大多備有糧丸,但那種無味的寡淡飽腹之物又如何能跟佳肴相提并論。
衆人各自回位,緊繃的精神在食欲的滿足下逐漸松懈。
碗筷交替聲取代了僵硬的氛圍。
提到吃飯,林幼月才發覺自己也餓了,肚子十分應景地發出抱怨。
她剛握起筷子,欲要夾菜,動作兀地停滞。壓低嗓音道,“表哥,你說這裡邊萬一有人下毒怎麼辦?”
突發奇想,但也不毫無根據。
魉鬼之所以按兵不動,大概是時機未到,若真如修士所言,它藏在普通人之中的話,那這經了無數人手的菜豈不是也不安全?
然而宿钰全然無視她,自顧自地動了筷。
“你……你怎麼就吃上了?”林幼月一愣。
“表妹腦子可算是轉的快點了,”宿钰敷衍地表揚一句,“不過有沒有毒與我何幹。”
林幼月忽地恍悟,師父曾說過師弟體質天生奇特,世間九成毒藥對他不起作用。
但既然早就想到,好歹也提醒一句吧。
她抿了抿唇,用筷子夾起一塊肉,來回審視,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而後淺嘗一口,确信無毒,才放心大膽地吃起早膳來。
菜過五味,餐至尾聲。
林幼月心思又回到局中,不知為何,她雖被束縛在此地,卻覺得自己不似局中人,仿佛随時都能脫困。
說到底,還是太過從容的宿钰給她了莫名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