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中的毒素在體内蓄積發酵。
困歇在灰奴背上的戚棠徹底喚不醒了。酒酒驚詫的看向虞洲,問她:“怎麼回事?”
虞洲也察覺不對,已然沉了面色,去摸戚棠的脈搏。
脈搏颦促。
“小姐到底怎麼了?”
虞洲冷然的瞥了一眼酒酒,沒回話。
酒酒隻好托虞洲暫時照顧一下自家小姐,也不管她答不答應,就跑着去找衡中君。
灰奴背着戚棠停在院落之外,怎麼樣都邁不進一步。
虞洲探好脈息之後将面色慘白的小閣主扶下來,然後抄膝抱入房中。
小閣主年齡還小,抱在懷裡小小的一團,面色白、唇色淡,烏黑的眼睫垂得很沉,連輕微的顫抖都不曾有。
原先溫溫的小閣主渾身發涼,話那麼多的人安靜的不像話。
虞洲放下戚棠,給她蓋好被褥,聽見門外漸進的腳步。
先進來的是晏池,他隻用了片刻功夫就到了這裡。晏池并不如戚棠預想的那樣多虞洲噓寒問暖隻是看了虞洲一眼,而後目光很快轉到小閣主身上,他用手背試探戚棠額上的溫度。
他抓着戚棠的肩晃她:“阿棠?”
叫了好幾聲,也沒反應。
晏池轉身問虞洲,态度并不多狠,一如既往清清淡淡:“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他收到了“已從悔過涯脫身”的小鶴,來的路上酒酒又語句颠倒說了好多,大概意思就是小閣主一夜未歸,今日卻與新來沒多久的虞洲一同出現,而虞洲無大礙,小閣主卻陷入昏迷。
虞洲安靜退至一旁,不看晏池一眼:“昨夜,小閣主墜入悔過涯。”
她隻字無關自己。
“什麼?”沒追上晏池的酒酒才踏入門檻,“什麼墜入了悔過涯?”
她臉上是驚恐、是難以置信,她質問虞洲:“小姐好端端的,怎麼會大半夜去那種地方?”
悔過涯顧名思義,悔思過錯。
其内核卻絕不僅是面涯思過而已。
去過的人知道多恐怖。
雙手沾染血腥的人最知道多恐怖。
虞洲沒說話。
晏池知道,他在探戚棠的脈息,沒介入二者對話。
酒酒一頓,眸光閃爍望向衡中君,而後艱澀開口:“隻有……小姐一個人摔下去?”
“不是。”虞洲說,如預料中一樣,一心在自家師妹上的晏池緩緩看了過來。
他們都心知答案,卻偏偏還要虞洲說出來。
虞洲慢慢補充道:“……還有我。”
酒酒明顯不信,大聲質問:“那你怎麼沒事?”她一字一句狠狠問道,“為什麼,隻有我家小姐出事了!”
虞洲漠然擡眸,眸光冷漠,如冰似霜。
***
沒有保護好戚棠到底是虞洲的錯。
後來進來的幾人都沒怎麼看虞洲,所有人的目光都隻有戚棠。
隻有唐書氣急叫虞洲出去跪着,虞洲便聽話地跪在戚棠院落外。
臨出門前再看了一眼小閣主。
她面無表情跪下,其實很狼狽,原先花裡胡哨的衣裳都髒,沾了泥和血,發絲也亂,卻清清冷冷,看着又疏離又矜貴,自帶一身風骨。
事已至此,哪裡還猜不出來。
虞洲記着那人說的“忍心”,含笑的口吻,做事真是不留情。
灰奴等在門口。
最後是閣主領着醫修進了戚棠小院的門。
戚烈叫随行而來的醫修胡憑先進屋,而後他停步在虞洲身前,看跪着的虞洲,目光在大片血迹上流連,問:“阿棠受傷,可與你有關?”
由于跪着,虞洲裙裾攤開,露出大片殷紅血迹幹在褲腿上。
她受的傷遠比戚棠重。蕩在悔過涯下時,一下一下挨在峭壁岩石上,也是她做墊,硬生生扛着一聲未吭。
落下清潭時,也是她悶聲砸在了水底的礁石上墊住了閉着眼睛不敢亂看的戚棠。
虞洲伏首,額心磕在手背上:“是虞洲之過。”
她認錯了,如此簡單。
戚烈欲言又止,落在虞洲那張臉上最終沒說話,轉身進了房門。
虞洲沒看他走,隻是在腳步聲漸遠之後,漫不經心支起身,神色莫辨的看着房門,摩挲掌心,而後一點一點摸向腕骨,再往上。
她指尖冰冷,遠比軀體的溫度更低。
她想,戚棠大概無礙。
***
邁着大步走進來的胡憑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戚棠,推開了礙事的幾個人。
晏池拱手道:“胡憑師伯。”
胡憑揮了揮手,叫準備行禮的幾人免了。
他捋捋白胡須,看着平日裡上課最沒心思的學生如今死氣沉沉的,面色如雪,問唐書:“這丫頭怎麼回事?”
唐書語氣裡的擔憂怎麼掩都掩不住:“掉下悔過涯了。”
“悔過涯,荒唐!那是她可以掉下去的地方嗎!”
胡憑氣得胡須一抖一抖,忙上前摸脈,戚棠渾身冰冰涼涼的,平日裡張牙舞爪表情那麼多,眼下連眼皮都不會顫。
胡憑長長歎了口氣:“早叫你們……罷了罷了,我先給她施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