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他随父母南下旅遊,見識過飛速發展的廣城,也領教過這裡的髒亂差。
程溪猛地翻身,轉了個方向,面對着他:“本來就是嘛!我們老家那些九十年代來廣城打工的鄰居,基本上都發達了。”
周衍東:“有多發達?”
程溪:“有兩個做生意賺了好多錢,還有幾個雖然沒賺大錢,也早就衣食無憂了。”
周衍東轉過身平躺,雙手疊在腦後,盯着漆黑的天花闆,想了想,客觀評價道:“以前這邊買賣确實好做,不過機遇與危險并存,那年代廣城地頭蛇猖狂,飛車黨、黃賭毒泛濫,沒點膽識和運氣,外地人很難出頭。現在階級固化嚴重,别說普通外地人了,就是本地土著,想在這兒完成階級飛躍都難上加難。”
程溪趴下來,胳膊肘抵着床,雙手托着下巴,好奇問道:“你肯定也有個發财夢,所以才去禦馬當男模,對不對?”
直到現在她都沒懷疑過他的男模身份。
周衍東憋着笑胡說八道:“嗯,想搭上富婆來着,奈何天公不作美,飯碗都給我砸了。”
程溪給他打氣:“沒關系,禦馬被封,說明老天爺不想讓你幹這行,他一定會給你更好的出路,你可千萬别灰心!”
周衍東無聲笑了,将話題引到她身上:“你呢?今年畢業了吧,以後打算留在廣城?”
程溪點點頭:“我挺喜歡這兒的。”
周衍東不理解:“這兒太熱了,還很潮濕,待着不舒服。”
“你是北方人,不習慣這裡很正常,待久了就習慣了。”程溪頓了頓,聲音小了幾分,“你會在這兒長住的吧?”
周衍東沉思片刻,搖頭:“不一定,這邊要是找不着滿意的工作,過陣子去深城看看。”
他對深城其實沒報什麼期望,父母憑借人脈跟勢力,給全國商界各大圈子都打過招呼,排得上名頭的公司,哪家也不敢錄用他。
好工作找不着,差工作看不上,一天天這麼蹉跎下去也不是辦法,愁緒在心頭翻湧,周衍東淡淡歎了口氣。
程溪困惑:“你什麼學曆呀,怎麼感覺找工作這麼難?”
“普——”周衍東脫口而出,立馬止住,咽回原本要蹦出的話,胡謅道,“普普通通的大專生。”
程溪壓根沒起疑,睜大眼睛,黑暗中盯着他認真開口:“那你可以進廠啊!”
周衍東語氣喪了吧唧:“進不去。”
程溪:“怎麼可能!我有個老鄉,隻是中專生都能進廠擰螺絲,還有個表妹,高中辍學,也進了富士康,你都大專了還進不了廠,這不科學呀!”
周衍東啞然,好氣又好笑。
程溪壓根沒明白此“廠”非彼“廠”。
她不知道,畢業于普林斯頓計算機科學專業的碩士生周衍東,想進的是互聯網大廠,更不知道,他人生的終極目标,是擁有一家屬于自己的互聯網大廠。
很多年以後,那個月圓如盤的夜晚,周衍東站在自己親手創建的東信大廈前,沉默了許久許久。
皎皎月光照亮大地,卻照不亮他心底最柔軟也最痛的地方。
照不亮他曾與一個叫程溪的姑娘并肩而行的來時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