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雲郡的正中央天穹。
火雲裡的東西像是被獵網籠罩的兇獸一般,左沖右突,一旦劍光織成的網有被突破的迹象,立馬有執劍修士上前補上。
如是周而往複,已過了一整個日出日落,
隻不過,對于仍然困戰于此的修士們而言,這“太陽”已經足足兩日沒有落地了。
“見鬼了,這隕獸怎地這般難殺?!”
那是一頭雙角四足皆燃燒着黑火的兇鹿,它就藏匿于這團十裡火雲之中,外界任何神識手段皆無法鎖定它,隻能不斷讓修士沖進火雲裡找它的位置。
但皆不成功。
“火雲還在擴散,老夫還能限制其半個時辰。”此時主持大局的還是禦龍京的鱗千古,他五指中正夾着四杆陣旗,正是這陣旗存在,才死死将火雲限制住。
不過,饒是如此,還是招來了旁人的異議。
“前輩為何不全力施為?”羽挽情已經第七次殺入火雲内找隕獸了,此番再出來,不得不開口,“前輩的‘五雷罰’聞名天下,隻要全力轟擊這十裡火雲,隕獸必難逃。”
鱗千古道:“老夫聽從的是太上侯之令,首要保的是二太子周全,五雷罰雖強,但施法需要一刻之久,過後老夫會虛弱數日。可以說,一擊不成,隕獸脫逃便會釀成更大災厄,萬一其逃亡的是禦龍京方向,老夫吃罪不起。”
“所以,就任憑火隕天災在此地降下?”
火隕天災也不是沒有盡頭的,因為隕獸逃不了那麼快,通常天災開始後,三五日便會結束。
在此之前,隻要鱗千古一直撐持,哪怕火隕就落在這花雲郡,也不會危及到禦龍京。
言下之意,就是凡人的死活對他已經無所謂了。
羽挽情握緊折翎,道:“前輩難道連‘三都盟約’都不遵守了嗎?”
“說到三都盟約,恐怕先違背的還是你行雲宗的弟子吧。”鱗千古諷刺道,“發現隕獸應就近告知禦龍京,哪怕早一刻,也不至于釀成此情此景。倒是你,想好要如何向禦龍京交待了嗎?”
羽挽情神情一沉。
她還不知道李忘情怎麼樣了,隻能通過宗門玉牌微弱的感應得知其應該性命無虞。
或許眼下,她正在困于那邪月老手中,隻能指望蘇息獄海的那名聖子盡早把邪月老拿下。
不過,此子陰晴不定,隻能盼忘情小心些。
羽挽情一邊挂心于此事,一邊還要顧着眼前的隕獸,可以說熬到現在已經是精疲力盡。
“師姐,别強撐着了。”已經歇過一輪的成于思禦劍飛來,“我已經報知宗門了,但相隔甚遠,玉牌傳訊太慢恐怕還在路上。”
“這是禦龍京的地界,他不願意全力施為,恐怕還是為了燬鐵。”羽挽情抿了抿唇,“以這隕獸引發的火雲的規模,看起來是必出燬鐵的。”
他們想等燬鐵,火隕天災持續越久,所形成的燬鐵越大。
“當真可惡,花雲郡可是有好幾萬人,這幫術修竟如此不顧生靈塗炭。”成于思怒道。
“劍修也好,術修也罷。當下這人心不古的世道,能真正把凡人死活放在心上的,便是在行雲宗裡,又有幾個呢……”羽挽情閉了閉眼,道,“我再進一趟火雲。”
言罷,她不顧勸阻,再次化作流光飛入火雲當中。
遠處主持陣法的鱗千古瞥了眼羽挽情的行為,搖了搖頭道:“這些小輩,還是年輕,不知性命寶貴……”
他剛一說完,有個禦龍京的修士急匆匆前來禀告:“鱗長老,二太子已醒過來了,可他硬要來殺此隕獸,我等都勸不住。”
“什麼?!”
話音一落,一道銳利的金芒從遠處一路掃開禦龍京修士的阻攔,一頭紮入火雲當中。
“二太子!”鱗千古失聲道,“快去救二太子!”
他一邊讓人去救,一邊主持陣法,在他施法之下,手中五雷小旗旋轉不休,不一會兒,形成一條雷蛟龍,但蛟龍在紅雲下方盤旋,鱗千古一時又猶豫了起來。
“嘶……雷蛟無眼,這火雲裡無法用神識引路,得有個修士……”鱗千古看向身後,“老夫需坐鎮在此防止火隕墜地,誰肯持我雷旗進火雲中擊殺隕獸?”
身後的禦龍京修士能戰的此刻大多都進了火雲裡,剩下的你看我我看你,大多都是一副混日子的模樣,一時間猶豫不前。
“前輩,你看我如何?”
鱗千古俯視下方緩緩飛來的一個半身是傷的陌生女劍修。
“你是行雲宗的弟子?”他一臉質疑,“開刃?”
此地參戰的絕大多數都是切金境或結丹期修士,一個開刃境,太低了。
而且,就鱗千古的眼光來看,這還是個剛開刃的。
“雷蛟引路,隻要看到隕獸便可以了,這火雲裡難辨敵我,開刃與切金又有什麼區别。”
“也罷。”鱗千古不浪費時間,分發了數面雷蛟旗給弟子與眼前的小劍修,“隻要看到隕獸,将雷蛟旗擲出,一擊中,其餘雷蛟旗便能循雷而至,隕獸必死。”
李忘情接過那雷蛟旗,此旗不愧是化神期法寶,上面藍色雷光閃爍,入手便是一麻。
她不得不雙手抱住,禦劍飛進了火雲裡。
一進入其中,李忘情瞬間便是一陣暈眩,而且失去了南北上下的定念,四周皆是一片嗆人的火雲,呼吸間明顯能感到有細小的灰燼鑽入肺腑……像是她師尊的鑄劍爐裡一樣。
“比胡椒面兒還嗆……”
李忘情屏住呼吸,憑着直覺朝前飛行,身邊偶然有修士禦劍飛過,下一刻就失去了蹤迹。
難怪這隕獸這般難殺。
“狍子精。”李忘情喚道,“這隕獸是你弄出來的吧。”
障月也不否認:“你在向我求助嗎?”
“你說火隕天災不是你所為,現在,證明的機會來了。”
“可我為什麼要證明?”
“你不是失憶了嗎?難道你就不想探尋探尋隕獸和你之間的關系嗎。”雖然是與虎謀皮,但當下李忘情也沒别的選擇,“莫非把隕獸烤着吃你會肉疼?”
“也算在理。”
李忘情心裡一松,馬上就感到肩膀上微微一沉,緊接着有個人把下巴擱在她頭頂,輕輕蹭了蹭,動作很溫柔,言辭卻分毫不給她占便宜。
“因為和你的第一段交易未完成,我隻能和你做‘公平’的交易。所以,作為交換,我會拿走你一點運氣,你大概會為此……倒黴三天,你确定?”
呼……
李忘情心裡一松。
她猜對了。
障月多次提到“權柄”,他行使的是不等的交易,超過三次會陷入不可知的境地。如果是公平的則不然,因為她上一樁交易懸而未完,所以和他之間就隻能立下等價的對換。
知道代價總比不知道的好。
李忘情沒多作猶豫,提劍在手:“能殺隕獸便是劍修至高的榮耀,你不是說遇見你之後我的人生會有所不同嗎,讓我見識見識,到底是怎樣的不同。”
懦弱、惜命、忍氣吞聲,這都不是她的本性。
卑弱之人,駕馭不了這麼可怕的劍。
“老婆餅。”障月的低語裡帶着越發濃烈的興味,“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很合我的心意。”
他的聲音迅速隐沒,同時李忘情的雙眼微微一痛,眨眼的瞬間,她發現眼前的火雲淡薄了許多。
或者說,她的雙眼可以看到火雲裡四處胡亂穿梭的修士,以及……斜前方數裡外的隕獸。
四蹄踏着黑火,正将一個修士淩空踩落,而就在李忘情看過去時,它也似乎有所感應,擡眼對望。
在這一瞬間,李忘情明确感應到它在渴望吃掉自己……或者說是她影子裡的障月。
……
簡明言連撞了數人,就是找不到那隕獸的行蹤,不得不捏碎了一把又一把靈石,憑借靈氣之間的聯系,在周身形成一團環狀靈石陣,而當有人或隕獸碰到時,他就會馬上感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