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從蘇府離得晚了些,馬車回到邱府的時候,天色已暮。
烏色的孤鴉黑雲般的羽翅掠過空中,舒展開,像一支離弦的黑羽箭,又如同一枚脆弱無依的羽毛一般,從半空中經過,攜着風卷入林間。蘇婉回頭看了那暮色中的林和天,轉身進了重重屋宇的邱府。
本以為這個時辰回去,不會再會和誰打照面了,誰想到,經過遊廊的時候,還是遇到了人。
邱其清正拎着一瓶梨花白,孤身站立在水邊。他穿着一身素白的綢衫,長身獨立,在這暮色之中,還真頗有絲文人孤傲的氣質。
曾經的蘇婉很是沉迷于這種氣質,然而今日,她隻是稍稍看了一眼,便别過了頭。
一旁的明月見是大少爺,連忙低頭行禮。然而邱其清卻沒有任何表示,隻是仍那樣站在原處,一雙眼似在看,又似沒有在看向蘇婉這邊。
他……似乎并不是很高興的。
蘇婉看着這樣的丈夫,突然想到,再過幾日,便是那位所謂的白月光離世的日子。祭日将近,對他那樣自诩深情的人來說,自是不樂的。
想到這裡,心似乎沉了一下。仿佛從前的沉郁和意難平又糾纏了上來,讓她心中也不樂起來。
但是,蘇婉又很快鎮定下來。
不管邱其清心中想的是誰,左右和她并無關系。曾經的她也曾癡想,覺得他如此這般深情,若是自己癡情相待,待他回心轉意後,定當同等癡情對她。
然而,現在的她,早已死了那顆心了。
見邱其清仍舊望過來,那神情,似是期待她過去。蘇婉卻仍沒有動彈,隻是吩咐身邊的小丫頭,讓人去卧房取件披風給大少爺送過去,仔細夜風吹傷了身。
說完,便準備走了。
隻是,臨走之時,卻又聽到那男人幽幽一歎:
“你這是又去的哪?這麼晚方歸。”
蘇婉輕輕低頭,隔着那段距離說道:
“今日出府幫五姑娘和二姑娘看樣子,又去了趟觀音庵,回來得是有些遲了。”
邱其清凝視着她,又道:
“聽說你要主持莳花宴了,你倒是……領的好差事。隻是,有沒想過,母親興許不會樂見此事。”
蘇婉笑容譏诮:“這都是老夫人的安排。我倒還不知母親有意見。我明日便去拜會她,若是她不樂見此事,我自會找老夫人推了這件事。”
這番話就是胡言了。既是老夫人排下的差事,齊秋菱是斷不會讓她推了的。這件事上,邱其清和她都心知肚明。
邱其清想是有日子沒見,這段時日又總是避着蘇婉,一時間竟忘了,眼前的妻子,已不再是從前那樣拘謹守禮、不會對他有任何反駁的高門婦人了。
他又看了蘇婉幾眼,口中喃喃:“好,好。你果然是長本事了。”
從前阮翠對他說的時候,他心中還頗為不信。今日看蘇婉的态度,才是知道,她對他的态度,卻是大不如前了。
對于邱其清,蘇婉已是不願多看一眼,又稍稍行了個禮,便領着婢女回去了。
晚風瑟瑟,邱其清獨自一人,仍舊孤立在那水榭邊緣,踟蹰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