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尤大夫,他是為何失憶?”
偏院内,蘇婉指着仍舊躺在床上的男人,問道。
尤大夫又捋了捋長須,說:
“失憶,又稱離魂之症,多發于劇烈外傷之後。他頭部後腦受創,一時遺忘,也是有的。隻是,最終能不能想起,什麼時候想起,卻是未知之數。”
“方才他清醒的時候,我仔細看診過,确認是離魂症無疑。不過,雖有失憶的迹象,但我看他清醒的時間比之前要長上許多,想是這病情,确有好轉了。”
蘇婉聽完,一顆懸着的心這才安定了一些。
隻是看向床上那人的眼神中,仍帶着氤氲的憂慮。
她救他,原是憑着夢境中那依稀的畫面。
原想着他既然會那樣救她,那她提早發現他、治好他,
他治好傷離開,她将這一份恩義還上了,便也就罷了。
可沒想到,他居然會失憶。
這一失憶,又不知道何時會恢複記憶。
那他若是養好了傷,還未恢複記憶,又該何去何從?
看着床上陷入昏睡的男人,蘇婉又一次犯了難。
這可怎麼辦呢?
正在這時,尤大夫又說:
“說起這離魂症,我曾在古書中看到有療愈的方法。”
蘇婉擡起頭,水漾的眸中帶了絲期盼:“敢問大夫,是什麼良方?”
尤大夫說:“若知道這名男子姓誰名誰,可在他耳畔經常呼喚他的名姓,可引導其離魂早日歸位。抑或若是有這名男子的珍愛之物,放在枕旁,也能引導其回魂。”
尤大夫問:“大小姐,您是真的不知道,這位公子的姓名和來曆嗎?”
蘇婉沉吟,搖了搖頭,複又道:
“既然如此,我便讓蘇昀帶人去他失蹤的地方再找尋一二,或許能有所收獲。”
如果真能找到什麼,即使喚醒不了他的神志,或許也能對他身份的找尋,有所幫助。
尤大夫點點頭,喟歎道:“那可能要再費些時日了。”
*
男人雖已有蘇醒的迹象,但每日蘇醒的時日并不長。
即使醒來,也是神态怔忪的歪坐在床上,别人問三句,隻能答一句,而且還回答得前言不搭後語。
問起他的來處,也隻會向着北方指着,說不出一句話。
問他姓氏,張了張口仿佛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卻隻得徒然的搖了搖頭。
尤大夫覺得,這男子雖神志懵懂,但周身仍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威勢和警醒。那種警醒,仿佛深植入骨子裡。
這樣的神情,隻對一人有例外——
“蘇大小姐,那人醒了。”
下午,蘇婉又來的時候,小四忙不疊的說道。
剛剛尤大夫回醫館配藥,讓他在這照顧那男子,等他醒來,便将藥喂給他。
他剛戰戰兢兢的喂完,卻沒想到,這位蘇大小姐來了。
蘇大小姐對眼前這人上心,小四自然也是知道的,便連忙禀報。看到蘇婉臉上淡淡的喜色,他神情怔忪了片刻,卻不知道要不要将接下來說的話一并托出。
可是,再不說的話,似乎也不行。
那人混沌之間,若是說出什麼莽撞話,沖撞了小姐,這罪過,可就大了。
蘇婉說話間便要進去,小四看着,一咬牙,将剛剛咽進去的半句話又吐露了出來:
“不過,小的大膽妄言一句,那人說話颠三倒四,大小姐還是不看為好,仔細沖撞了小姐。”
說這話的時候,頭幾乎要垂到地面上去。
蘇婉緩緩的轉身:
“這是為何?”
難不成,這失憶症沒治好,又添了癔症嗎?
小四支支吾吾的說:
“他一醒來,便向小的打聽大小姐的身份和去處……看上去……很是不懷好意。”
一邊說,一邊心裡不住的念着尤大夫。
也不知道老爺這是去哪了,讓他一個小厮說這些,可真是難為死他了!
這話聽上去是不怎麼好,就連身邊的明月都踟蹰的看着蘇婉:
“小姐,要不然咱們……還是别去了?”
不說别的,這一上來就打聽小姐身份的,聽上去卻是别有所圖啊!
明月本來對那人印象就不好,如今小四這麼一說,迅速和小四達成了共識。
這人——不能讓小姐見着。
蘇婉停頓片刻,一張芙蓉面蓦地笑了,仿佛驚鴻停在水面:
“就這些?”
小四不敢擡頭:“是。”
“隻是這些的話,我還真要去看看了。”
說完,也不等明月和小四在前頭開路,一個人徑自走進那房間。
許是因為那人醒了,前些日子關的緊緊的木窗開了大半,午後斜斜的光線照進,徐徐清風緩緩拂來,将一屋子沉悶的藥氣吹散了不少。
那人正靠坐在床頭,深邃的眉目低垂,似在沉思,又似在發愣。
剛剛小四的聲音不低,他很明顯的聽見了。
但見到蘇婉進來,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半分局促亦或是嫉恨,隻是寬闊的肩膀向前伸展,身體也艱難向前,
很明顯,是想要向她行禮。
“你還病着,就不必多禮了。”
蘇婉輕輕擺了擺手,免了他的行禮。
她救他,原本也就是出于報恩,以及免除夢中厄運的私心,若是真的受了他這一拜,她反倒是難以承受了。
男人倒是沒有堅持,複又倒了回去。隻是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女子,許久都沒有移開。
見他又躺了回去,蘇婉便問道:
“你的姓氏、由來,遇襲緣由,可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男人搖搖頭。
蘇婉點點頭,目光收回,略有些失望。
在這之前,她還曾奢望這男子能夠記起些許,即使隻是個姓氏或者籍貫,也算是有個找尋的由頭。
現在看來,是奢望了。
她曾經也想過,是不是邱其清和阮翠為了栽贓她通·奸,特地将無辜路人打倒,但是看到他之後,也徹底打消了這個猜測。
眼前的男人骨骼高大強健,氣勢又太過危險,邱其清即使想要找人栽贓,也斷不會找這樣的人。
況且,一般的襲擊是根本無法将他擊倒的。除非……
除非是兩軍對戰。
蘇婉無端的想到眼前這人穿鐵甲戰衣的畫面,想來應是很合适的。
難不成,他真的是從軍隊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