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羅承行攥緊拳頭,眼裡有兩團憤怒的火光。
前幾天他在地裡幹活磕到了頭,然後腦袋裡就突然多了一世的記憶。羅承行覺得這太過匪夷所思,可接下來幾天發生的事竟然都與記憶裡一樣!
他這才相信,那記憶就是他的一生。
羅承行所在的村子叫山寶村,因為村子在大山邊邊,外面帶來的改變很少,隻前一陣子又分來幾個知青。
其中有個城裡來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白臉,叫何玉斌。
這人是個好吃懶做的,自打來了山寶村,村裡人都不待見他。
他後來為了過得舒服,竟然讓别人誤會他和自己的妹妹羅芳是一對兒!
羅承行胸口憤怒地起伏,腦中那多出的記憶卻越來越清晰——
何玉斌長得一幅好樣貌,又是城裡人有心眼,他單純的妹妹哪能招架住,何玉斌如願以償成了羅家女婿。
單是這樣,羅承行不恨,他有一膀子力氣可以養這個家。可誰也沒想到兩年後恢複高考了,何玉斌瞞着羅家人給家裡人遞了信,又哄騙着羅芳和他們的爹給他的介紹信上蓋章,最後卻抛妻棄子回了城裡。
他的妹妹,羅芳,帶着他們一歲多的孩子,在村裡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羅承行的爹和娘也氣的沒幾年就去了。
思緒回籠,羅承行的拳頭捏的咯吱作響。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羅芳上工的時候扭了腳,被帶來離田近的知青院裡休息,正巧何玉斌今天稱病沒去上工,就帶着一壺熱水進來了,本來兩人這樣被看見也不會有事,可是何玉斌故意在地上造出聲響說有老鼠,将羅芳吓懵了,其他人下工回來的時候正好從沒關的門處看到兩人靠在一起的樣子。
小妹怕老鼠,是因為她小時候腿被老鼠啃過,他何玉斌……是真該死啊。
羅承行屏住粗重的呼吸,他今天沒去地裡,提前将小妹避人接回了家,何玉斌還當這個屋裡躺着的是羅芳呢。
屋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極輕的腳步聲。
“羅芳,羅芳?我是知青院的何玉斌,開開門,我給你送熱水來了。”一道男聲隔着門響起。
羅承行輕手輕腳走到門後面,他今天要是把何玉斌打出來什麼事兒,與旁人無關,他願意承擔!
“羅芳,你在裡面嗎?我進來了?”何玉斌當然不會無功而返,他聽着裡面沒聲就想直接開門進來了。
“咯吱”。
随着門被推開,一束光也跟着照進來。
羅承行看也不看,一拳打過去,正好打在來人的肚子上。
何玉斌果然和記憶裡一樣,半點沒男人的硬氣,肚子上都是軟綿綿的肉。
“啊——”何玉斌慘叫一聲倒下,手裡的熱水也脫手了,嘩啦啦澆在了地上和他自己的手上、腳上。
羅承行擡起拳頭又要砸下去,無意間擡頭時卻對上何玉斌那雙此時已經因為疼痛而湧上淚水的眼睛。
那一瞬間,羅承行多出來的記憶中,那代表“何玉斌”的一張模糊的臉突然清晰起來,變成眼前人的模樣。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
羅承行的心髒莫名狠狠抽動了一下,悶悶的。
何玉斌的五官生的很好看,因為來山寶村後一直偷懶耍滑沒怎麼下過地,他的皮膚依然白皙,但也因沒怎麼吃飽飯,兩頰沒什麼肉,唇色也很淡。
他捂着肚子倒在門框上,發出“砰”地一聲。
何玉斌恐慌了一瞬。
不過下一秒他就想到計劃隻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現在他就是好心來送熱水的!
羅承行胳膊僵在半空中,怎麼也沒下去第二拳。
他的嘴唇翕動幾下,“你……”
就在這時,知青院裡傳來男男女女吵鬧的聲音,原來是知青們下工回來了。
知青院不大,男女分開住,幾個人住一屋,每個泥坯房裡有一張長炕,其餘就是雜七雜八的東西,院子和茅房是公用的。
“哎呀!”女知青姜紅最先進來,看見何玉斌的慘狀不由叫了聲,“這是怎麼了?”
何玉斌趁機大喊:“救命啊,我好心來送熱水,他,他要打死我!”
回來的人都驚了,也顧不得放下手裡的勞動工具,紛紛跑過來。
衆人定睛一看,發現那穿着汗衫背心的高壯男人是村長的大兒子羅大頭。
現在山寶村雖然公社大隊長說了算,但是村長也管事,知青們自然對村長的兒子客氣兩分。
說實話何玉斌的話大家是不信的,羅大頭向來沉默寡言,為人老實,不知道這何玉斌怎麼招惹了羅大頭。
不管怎麼說何玉斌是知青院的人,要是真有啥事他們也不好交代。
知青院裡有個年齡最大的知青叫陳德強,是院裡大家公認的老大哥。
他從人群裡走過來,拉住羅承行,“大頭,有話好好說,莫動手。”
說罷,他看了一眼何玉斌,“這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