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髒污的發絲遮住眉眼,隻露出精緻下颌跟兩片染血薄唇,身上袍子被染得髒污分辨不出來原本顔色,緊貼在身上,勾出勁瘦的腰身輪廓。
他呈大字型躺在亂石堆裡,不知是不是餘楓的錯覺,竟然看到他胸腔有規律地起伏,仔細聆聽,還能聽到均勻的呼吸聲。
不像是瀕死,反倒像是睡着了。
餘楓放下手中羊肉湯面,湊上前試探其鼻息,平緩略微乏力。并不是她的錯覺,這乞丐确實還活着。
掃了眼地上斷裂的紅磚,餘楓心下感慨,這興許才是命比金石。
外傷瞧着嚴重,餘楓從納戒中取出一瓶療傷靈水,湊向乞丐染血薄唇。
靈水微涼甘甜,徐徐滲入乞丐幹裂起皮的唇,不消片刻,乞丐身上外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飛快愈合。
餘光瞥見那乞丐落在地上的手指勾動,餘楓眉梢輕動,清脆聲音從兔子面具下悶悶傳出。
“你醒了?”
淩亂發絲下,乞丐雙眼徐徐睜開。
純透的黑,一瞬間的茫然過後,眼底精芒泛起,似鋒銳的刀轉向身旁之人。
月色潔白,照着女子面上白色兔子面具,三瓣嘴微微笑着,被霜色染的溫柔和善。
不是玄靈,不具威脅。
乞丐冷漠移開眼,閉目感知體内靈力。
如洪流亂竄,嘗試引導調理,但靈力又毫無征兆地突然潰散,難以重聚。
他黑眸陡然睜開,氣息不穩定嗆得連連咳嗽。
餘楓伸手幫他順着後背,卻被他擡手揮開。
“别碰本座。”
本座?
她師尊敖風那般人物才自稱本座,這小乞丐口氣不小。
也興許是被石頭砸中,眼下有些混亂,胡說八道,餘楓并不與他計較。
“我方才救了你,你倒是跟救命恩人不客氣。”
“本座并未求着你救人,”乞丐态度仍舊那般,輕哼一聲,“再者四海八荒,能殺死本座之人還未降生,何來需你救一說。”
餘楓一手撐着下巴看他,聽他這麼說點點頭,“言之有理。”
她轉身将還冒着熱氣的羊肉湯面端起遞到乞丐面前,“你無需我救,但這些是我想做的,接不接受都随你,我隻求問心無愧,不留憾事。”
乞丐瞥了眼羊肉湯面,盤膝打坐,“本座早已辟谷。”
一口一個本座,身上又感知不到靈力,這乞丐怕真是被砸到腦袋,傷的不輕。
餘楓不跟他計較,從納戒中取出一瓶傷藥,連同羊肉面一并遞到他面前。
起身欲走,面具絲帶脫落,露出她半邊柳眉杏眼。她眼疾手快地托住,将絲帶重新系緊。
那乞丐渾身驟然一僵,雙目圓睜,兀地伸手扣住餘楓細腕。
他五指勁直如竹,血污幹涸在上,瞧着人虛弱,但眼下卻将餘楓手腕攥的微微疼。
“小乞丐?”餘楓擡擡被他攥住的手腕,“這是做什麼?”
乞丐不說話,隻是薄唇緊抿,淩亂發絲下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她。
“松開吧,我若要走,憑你留不住我。”
那兔子面具笑盈盈看着他,話音聽不出喜怒。乞丐忽而僵住,喉頭艱澀上下滑動,而後夢魇般喃喃呓語。
“是了,你要走,憑我攔不住……”
眼見他五指緩慢松開,餘楓脫開活動了下手腕,負手在身後看他,“大難不死定有後福,日後你可要正心明性,行善積德。”
言罷擺擺手,轉身便走。
看着餘楓逐漸遠去輕松逍遙的背影,敖風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
定定立在原地凝了半晌,直至餘楓身形徹底消失在視野,他轉眼瞥向地面,那一碗還冒着熱氣的羊肉面,還有一瓶傷藥。
“我早該知,你總是那般好心腸,說出口的話也是仁善……”
隻是她随口發善一言,落入他這有心人耳中,險些以為今世也是兩情相悅了。
要走,便走罷。
夜色彌漫,他轉身朝着與餘楓的反方向徐徐前行。
撩開衣袖,解開腕間發舊的手鍊,任由風将之從指縫中吹落。
“當這公差整日忙的腳不沾地,哪兒有什麼閑工夫處理勞什子乞丐屍首?淨給人添麻煩!”
“别抱怨了,也不麻煩,直接草席子一卷,丢了交差回家吃飯。”
沒走幾步,身後傳來兩個衙役對話聲。
“這屍首呢?”
“怕是有好心人先收拾了,真是謝謝他了。”
“喲,地上還有碗羊肉面?熱乎的,正巧餓了,我不客氣了。”
“哎哎,那怕是給乞丐祭奠的,還是别吃了吧,當心纏上髒東西,近日那吳府的事沒聽說嗎?”
“怕什麼?你還信那些?我見着那吳家公子了,定是窯子去多了,怕傳出去難聽,借口說是精怪作祟。”
面碗被端起,筷子從中翻攪一番,湯内熱氣被放出,濃郁的羊肉鮮味随風朝前飄去。
“這碗就當犒勞咱們辛苦一天的人了。”
衙役笑着,滿滿撈起一筷子就要往嘴裡送,忽而脖頸一緊,竟是被人提住動彈不得。
“膽子不小,她給本座的,你也敢拿。”
旁邊衙役铮的聲直接抽刀對準敖風,“臭乞丐,跟官爺動手,我看你是活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