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門是昱國皇宮的第一道大門,同時也是一條分割線,它将至尊的王權和被統治的泱泱民衆們分隔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門的兩側,如隔天地。
而從正陽門腳下延伸出去的三條縱向大道又被稱為‘禦三街’,昱京之中多數高官宗室的府邸就位于此處,當朝丞相的相府也在這裡。
昱國曆來采用‘官邸制’,丞相府依舊是那座丞相府,來來去去數屆丞相,也隻是這歸屬于皇家的官邸的過客罷了。而這住過了數位主人的相府承載着昱國三朝丞相們的人生和經曆,它曾經榮耀之極,也曾經血流成河,而在上一任丞相以死進谏、命喪皇宮之後,這座府邸四處挂着的‘慕氏’字樣的燈籠和牌匾都被換下,如今挂的,卻皆是張氏的字樣了。
但想來這張氏的字樣,也挂不了太久了。
“相爺,這可如何是好啊……”
“如今這般,陛下怕是已對相爺涼了心、薄了情了!”
“相爺!我等不可坐以待斃啊!”
“…………”
年過半百的丞相一臉菜色地靠在榻上,一群身着各色官服的附屬黨羽們把他的議事廳擠得水洩不通,人聲沸騰之中,張晁的臉色越見蒼白,曾經目中無人、行事乖張的張丞相,此刻竟也顯露出了絲絲老态……
最終,吵鬧不休的衆人還是停了下來,紛紛看向他們一黨的領頭羊,希望能像往常那般,得到一些指令或者一些保證——
然而這一次他們注定要失望了。
張晁頭疼欲裂,即使身上裹得再厚,地龍燒得再旺,也無法抑制住他那陣從心底裡一路湧上來的冷意。他長長地歎口氣,道:“爾等不必看我,老夫今日這一劫來勢洶洶,仔細想來,陛下雖沒有當場降罪于我,但這般走勢隻要繼續下去……哎,老夫怕是過不了這一關了……”
此話一出,底下的人說不慌是假的,但卻礙于張相的面子,便隻敢暗地裡互相傳遞眼色,并未将滿腹話語說出口。
張晁在官場沉浮已久,雖先後仗着侄女和皇帝的勢在朝中為虎作伥、嚣張一時,但畢竟也是個耳清目明的人精,底下人的那些個小動作根本無法逃過他的眼睛。
一時間,張晁心中更是沉重了。
自古大難臨頭,樹倒猢狲散、孔雀東南飛,他張家的榮耀,怕是指望不了這群人來擁護了……
不行,他得想法子。
皇帝到底為何會忽然厭棄了明貴妃、又為何會忽然拿自己開刀……這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也太奇怪,要不是他仔細瞧過那龍椅上坐着的的确是那位帝王,他甚至懷疑莫不是有人替換了那個貪圖享樂、昏庸無用的廢物皇帝!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得想辦法,張氏一族的榮耀,不能斷在他手裡!必須得想辦法,至少……至少要保住血脈傳承,日後說不定才能有機會……
圍繞在他身邊的人群陸續告罪退走、逐漸散去,張晁卻已完全不在意了,他心裡知道,這群人今日散後,下一次再聚集,可就不知道還能來多少個了。
但他現在沒空去想這些,如何讓張家存活下來,保住一家老小性命,才是他心頭上重重壓着的一塊巨石。
張晁很清楚,需要契機。
一個,能讓他撬動滿朝文武官員、甚至是皇帝,讓他們必須權衡和顧忌他的死活的契機——
隻是這契機,會是什麼呢……
——
宣政殿。
顧椿帶來的急報已經被宮人在殿上讀了一遍,信件中的字字句句皆透露着驚心動魄——第二輪國戰來勢洶洶,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了。
趁着底下人議論紛紛的空檔,唐總把兩個崽子拉到身邊,偷空和他們說說話。
唐艾倫拿起一塊剛才還被小君澤捧在手裡的糕點塞進嘴裡,道:“剛才是不是吓着了,我看你差點把糕點摔了。”折騰了一下午,唐艾倫隻覺得急需補充糖分……發脾氣也是很消耗體力的,他這血壓忽高忽低,這會兒終于能平靜下來,趕緊吃口甜食穩住血糖。不然,以他的經驗,發過火後沒有及時補充糖分,80%是要以暈倒收尾的……
他現在之所以會在這裡,不就是因為沒聽季宇的勸、飯沒吃熱可可沒喝,最後搞到剛發完飙就低血糖眼前一黑了。
說起來,他也在這個夢裡待了快一天了……那他是不是也暈了快一天了?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他的小崽子就不大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父皇生起氣來太威風了,君澤被吓了好大一跳啊。”
“???”聞君恩來得晚,什麼都沒趕上,此刻還是蒙的,隻能輕聲問道:“父皇為何動怒?可是大臣們有何不妥當?”
唐艾倫吃掉兩塊甜得發膩的糕點,此刻正在喝茶,他搖搖頭,淡定道:“沒什麼不妥當,朕隻是在做人力資源管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