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一搖一擺在鐵軌上緩緩前進的民國電車上坐滿了遊客,人手一件電子設備或拍或錄,還有穿着旗袍上來拍寫真的,被逼到了最後一排才能找到合适的角度。
燕君池和柳源半道上跑上來的,自然沒有座位。柳源一手拉住靠門口的柱子,另一手大大方方地挽住燕君池,要聽媽媽的話,照顧好表舅。
“原來你猜到了……”柳源給燕君池捧場,對于張之力的經曆,來了一個交代。
論輩分KIKI姐在張之力面前不是個兒。張之力拉扯出來的演員一雙手數不過來。這人有一雙慧眼,總能在多如過江之鲫的寶南群演裡挑出有靈氣的。本人卻是永遠也不願意進大型藝人經紀公司被管着,所以他手裡的演員有起色之後都會往上輸入。
别的不說,蘭馨柳韻旗下有名的反派專業戶豐達就是他帶起來的。豐達叔入行晚,屬于天賦型選手,三十多歲來寶南漂,那時候跟張之力認識才起家。張之力比豐達叔小的多,豐達叔信他的原因是覺得這小子幹起事來有決斷。
張之力的工作方式一開始的時候算是他自己創業失敗,到後來卻成為野生演員向上的一個通道,他推舉的演員實力超群,能得各位導演的認可。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四方八派都能說上話,名演員裡有交情的也很多。在寶南,被張之力青眼有加是一條好路,不過從李露可往之前看,他已經三年多沒有正經工作過了。
“是什麼原因?”燕君池猜到了張之力在做李露可經紀人之前有很長一段空窗期,加上柳源的話、KIKI姐嘲諷的話,覺得很好奇。
“你想選平鋪直述還是選我帶着主觀能動性的描述?”柳源一臉凝重神色,仿佛這是個生死攸關的大問題。
萬萬沒有料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提說法,燕君池又是要被他給逗笑了,“你想怎麼說?”
“我自然是想帶着我的主觀能動性添油加醋給你說一番。”
柳源一臉正經說出不正經的話來,讓燕君池特别喜歡,就像是被他蠱惑了,點點頭。
“那事情就是這樣的了,老江湖丢了心,捧着真心送人家上位,結果人家反手就把老江湖給推開了,推開了不算,翻了船還把黑鍋往老江湖身上丢,成了江湖裡的笑話。”柳源說完了後,情感俱佳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哎呀……”
電車它毫無預警的停了下來,因為慣性,柳源整個人往燕君池懷裡撞過去,燕君池也怕他摔了,把他抱住,兩個人靠在了電車排座上才穩住,目光對上,兩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沒想到這麼短對不對?”柳源笑問。
“目測隻有五百米不到。”燕君池拉住座位站正,随着大家一起下車。
下車第一眼看見了大光明眼鏡行、百樂門歌舞廳、新世界大百貨,大上海的舊日氣息撲面而來。
“你怎麼認識他的?”燕君池收手沒有收回來,也不在乎了,便任由柳源挽着自己的手,兩個人悠悠漫步在“上海灘”街頭。
“過度飲酒造成急性心衰,當時是群頭收群演證,他收着收着人就倒下去了。後半夜的戲,随車的急救醫生是菜鳥,診斷不清楚還不敢下手打腎上腺素,我就下手了。随車到醫院之後跟醫院交接的還是我,所以我是老張的救命恩人。但是他一點兒都不念我的情誼,睜開眼睛就說誰叫你救老子的?”柳源想到當時的情景還是一陣郁悶,傳說裡被從鬼門關拽回來的不都是哭着謝謝醫生嗎?
燕君池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郁悶低低的笑了起來,這的确是有些刺激,“你回的什麼話?”按少爺的性格應該是不會就這麼算了 。
“老子救人管你屁事兒。”柳源把自己的原話說了出來,“表舅,我沒輸陣吧?”
“赢了。”燕君池對他的臨場發揮不吝表揚,非常有霜意姐的風骨。
“他出院之後好像也不好意思,來找我表示感謝,一來二去就熟悉了。”柳源說完偏頭,看見燕君池沐在夕陽顔色中的側顔,甯靜清疏,是老媽說的谪仙人,“表舅,你還想演戲嗎?”
“戲服馊嗎?不馊還是可以的。”燕君池擡頭看過來,目光和夕陽一般柔和,“少爺是給我又找到機會了?”
“能演角色的話就不用穿有馊味的戲服。”對于現在看見的燕君池的模樣,柳源喜歡到了心眼裡,千萬分的不想和旁人分享,不止現在,任何時候的燕君池都不想和旁人分享,他的慵懶、他的溫柔、他的淡笑或者他的憂愁,都不想。
“我以為你對演戲沒有興趣……”柳源試探的話還是問出了口。
“跳舞不也是演戲嗎?怎麼會沒興趣?”後一句燕君池說得有些惆怅,那是因為已經失去了所以才惆怅。
燕君池的惆怅落在柳源心上,縱然是不想和别人分享他的,他的歡喜卻是淩駕在這件事情之上的存在,“你想試一試有角色的表演嗎?”
“想。”燕君池的回答沒有遮掩和猶豫。
“嗯,我找一找。”柳源應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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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對接的選角導演是個小個子阿姨 ,花白的頭發紮成馬尾從棒球帽後面露出來,她看了一眼張之力遞上來的燕君池的資料,又看了一眼燕君池本人,說:“從沒有演過?新來的人。”
“是。”張之力很上道的,連忙上去笑着說:“孫導您看方便麼 ?”
“老張你等等,照片給我。”孫導再把燕君池看了一回,回過頭來跟張之力說:“你那雙眼睛挑人是真的毒。”
“你誇得真是别緻,我受着了。”張之力趕緊把資料給送到她手上,“您慢慢的不着急,我們等着。”
“勞駕了。”燕君池也不是個木頭。
是木頭的隻有柳源,原本說不來的,張之力和燕君池動身了卻又自己打了自己的臉,跟着出來,來了一改之前的活絡,一句話也不說跟木頭沒什麼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