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然不懂,因為你什麼都不記得。”
“……我還記得你那時說的話,你說——”
“你所愛的那個人,是我殺的。”
*
庫洛洛沒有騙人,直到最後,他都沒有殺赫爾忒,隻是說了句很奇怪的話。
“比之前幹淨多了。果然,我還是沒辦法切斷它們和你的聯系。”
赫爾忒還是聽不懂庫洛洛的話。
但她也不想再問他。
……
吹幹了頭發,把衣服扔進機器裡等着烘幹,赫爾忒套上酒店的睡衣,仰着頭坐在陽台的欄杆上望風景。
此時已經很晚了,雲濃的可怕,估計夜裡會有一場大雨。
庫洛洛站在窗邊。
赫爾忒看到他手裡端着剛煮好的咖啡,熱氣在冒,他嘴角噙着笑,問她道,“你是怕我對你做什麼嗎?”
赫爾忒收回視線,盯着他也笑,“你怕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即使我們真發生了點什麼,我也不會因為這種事就去跳天台,因為是你強迫我,我又不是自願的,所以應該被道德譴責的是你,不是我。”
庫洛洛點頭,卻沒放棄看戲,問赫爾忒究竟要做什麼。
“我隻是想要自由,但你又不肯給我自由。庫洛洛,我突然在想,你這樣抓着我不放,會不會是因為我欠你一條命。”
“怎麼說?”
“你說你愛的那個人,是被我殺的。”
赫爾忒看着庫洛洛,表情也是平靜,“我殺了那麼多人,所以這種事我根本不會記得。”
烏雲仍舊在聚集,風也刮了起來,風把赫爾忒的頭發吹得胡亂飄動,“我看過一個電影。”
赫爾忒說,也不管庫洛洛會不會聽,“電影叫《午夜飛行》。我還記得那裡面有一句話:我于十二點鐘在空中落下,在午夜中炸成了一朵煙花。”
“煙花易冷。”
庫洛洛接話,赫爾忒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過那個電影。
“我有點累了,今天就做個善事。欠你的命現在就還你吧。”
赫爾忒說完這話,向後一仰,仿佛倦鳥收起了翅膀,耳邊呼嘯成風,她看着庫洛洛,庫洛洛也看着她,他看着赫爾忒墜下,眼神波瀾不驚,沒有任何動作。
“你弄錯了一件事,『她』不是我的愛人。”
赫爾忒聽到庫洛洛這樣說。
……
養不熟的野獸,要麼讓它死,要麼還它自由。
後來,赫爾忒還是離開了。
她用一個承諾換了自由。
臨走之時,庫洛洛看着赫爾忒,他的眼神如水一樣平靜,他說,你還會回來找我的。
而如今,庫洛洛的預言變成了現實。
*
赫爾忒回到老家,一方面是為了調查這個事情,另外一方面,就是為了等一個人。
他或許是兇手,也或許不是,但不管是什麼樣的身份,赫爾忒知道,這件事肯定都會和庫洛洛有關。
于是她重新回到山腳下的城鎮上,找了一個旅館住下。
因為是慶典月的原因,這裡的旅館變得異常火爆。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紛紛向這裡聚集,入鄉随俗,他們也是身着豔麗,男性的頭上戴着羽毛做的裝飾品,女性的發辮和手腕上則點綴着各色的花環。
赫爾忒住的偏僻,可老闆娘的熱情卻沒有因此少了半點。老闆娘拉着赫爾忒在那閑談,問她之前有沒有來過這裡,知不知道去哪才好玩。
『來過。而且是很久之前就已經在這住了,不過好多年也沒怎麼回家。』赫爾忒心想,卻沒打算說。
于是她搖搖頭,說自己是從其他大陸過來的遊客。
“你自己一個人來旅遊?”老闆娘有點驚訝,“沒和男朋友一起來?”
“分手了。”
赫爾忒平靜地說,她倒是沒有騙人,隻不過這并不是赫爾忒來到這地方的緣由。她總不能說是因為老家的山頭讓給人炸平了,她特意回到這來幹兇手。
老闆娘聽完這話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她拍了拍赫爾忒的肩膀,安慰她,說男人嘛也就是那麼回事,也不用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你這麼年輕又漂亮,和你分手的男人就是眼睛瞎,他們這個城市裡也有很多好小夥,你來到這絕對會找到更好的。
“借您吉言。”赫爾忒道謝,卻是衷心地希望自己的感情不要再和運氣一樣糟糕。
臨出門時老闆娘又叫住赫爾忒,說既然來了就不如入鄉随俗,可以幫她在頭發和手腕上戴上一些花。
赫爾忒臉龐清冷,但其實根本不擅長拒絕,尤其是拒絕來自陌生人的善意。于是她便在原地乖乖地等,過了一會,她就看到自己的頭上和手腕處開出了各色的花朵,那是巴托奇亞玫瑰、小蒼蘭還有風鈴花。
出了門就發現這樣的打扮并不算是異類,人人如此,要是沒有參與其中才是特别。
她隐匿在身着豔麗的人群之中,其實也不知道要如何解決眼下的問題。像她老媽這種人,平常霸道慣了,在外面又呆了這麼多年,肯定會有不少仇家。
赫爾忒的能力遠不如她老媽強悍,如果是連她媽媽都打不過的人,赫爾忒就更不用說了。這件事也沒辦法雇人解決,即使出再多的錢,也無人敢接。除了……
想到這,赫爾忒擡頭看了一眼遠處半隐在雲中的殘山。
——揍敵客。
揍敵客估計早就把她們拉入黑名單了吧。
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着,随着人群就來到了廣場的邊上。周圍非常的熱鬧,很多遊客會慕名來到這裡拍照片。在廣場上有着城市裡最大的噴泉池,無數的花朵被人們鋪到了水面上,顔色多樣,但大部分都是巴托奇亞玫瑰。
周圍有小商販在賣着冰淇淋和可麗餅,很多人買來會掰一點上面的餅幹屑,扔在地上,就會吸引成群的鴿子在那裡晃蕩。
流浪的音樂家也會選擇來這裡尋找聽衆。
遠道而來的人們,或許會在這裡聽到故鄉的曲子,或心中酸楚,或眼中含淚,一曲終了,便在地上的鐵盒裡塞進去幾張戒尼。
這時,赫爾忒的耳邊傳來了一段熟悉的音樂。名字她能清楚地記得,叫《海邊的阿芙洛蒂忒》,那是凱魯蘭特人口中幾乎要失傳的情歌。
心中覺得稀奇,赫爾忒不免順着聲音去看演奏這段音樂的人,那是一個拉着手風琴的男人,他滿頭銀發,臉上全是被歲月侵蝕的痕迹,像是一棵枯樹,又像是沙漠中的溝壑。
此時,赫爾忒就聽到有另外一個音樂響了起來。
她掏出手機,看到屏幕提示遊戲的聊天界面發過來一段文字。這段文字是經過加密的,如果翻譯成通用語,大概就是,“赫爾,這次你可有點拉跨啊。”
赫爾忒眼睛一亮,她當然知道那人是誰,于是手上沒閑着,也打了一串常人看不懂的亂碼出去,“你得幫我。”
那人沒有回複,赫爾忒便百無聊賴地繼續看着廣場上的人群。她的視線再次落到那個老人身上,他坐在台階上,面前擺着裝着戒尼的琴盒,老人垂着眼,目光落在琴鍵上,絲毫不去理會周圍看熱鬧的人群。
廣場上人群熙攘,而他卻仿佛用音樂割裂了時空,将自己和人群徹底分離開來。那段鮮為人知的音樂是在講一個古老的故事,有一天,貌美絕倫的年輕公主遇見了一個流浪的老人,他曾是一個著名的音樂家……
赫爾忒就這樣遠遠地看着他,沒有任何動作。
似乎是感受到了赫爾忒的視線,那個老人也向她這裡看了過來。
不等對方再有其他的反應,赫爾忒卻是先動手了,她甩出念刀,直接穿透了那人手中的棕色風琴。
……
因為有那麼一刻,她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