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家人從祖墳離開後,心情倒是輕快了許多,就是三人眼眶都紅通通的,看着可憐又好笑。
那老趙頭趕着馬車送他們回城,什麼話也沒多問,進城的官道上,行人和馬車變多了,過城門時還有些擁堵,梁素告訴萬朝霞,再過半個月就是春闱,這些都是從各地赴京趕考的舉子。
萬朝霞了然,她問,“當年你是一個人回青州赴考的?”
梁素答道,“萬叔陪我回去的。”
他祖籍在青州,按照規矩,學子需回原籍會考,他來到京城後,先在京裡讀了一年書,隔年便要回青州參加鄉試,萬順不放心他,向衙門裡告假,陪他一同回鄉,順道給梁父梁母重新安墳。
萬順原本坐在車廂外面,聽着他二人的對話,扭頭說道,“當年我這心裡可真沒底,青州的讀書人多,考功名比别處更難,我心想,這要是沒考上可咋辦啊,誰想素哥兒争氣,第一回就中了,還是榜首。”
他考中功名後,青州老家也不知是隔了多少輩兒的族親尋來,大約是想沾他的光,梁素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他父母死後,雪中送炭的人沒有,如今倒都想要錦上添花,他本不欲理會,還是萬順勸他,說是讀書人的名聲要緊,殊不知有些小人專愛妒忌眼紅,若是叫有心人暗中抹黑,那可就得不償失。
最後,萬順做主,在青州老家請遠親近鄰吃了一日酒席,又置辦禮物拜訪了梁素的恩師和同年,方才返回京城。
萬朝霞聽着這些陳年舊事,忍不住又接着問道,“後來呢?”
梁素笑了笑,說道,“回到京城後,又讀了幾年書,參加了景成三十七年的會試,就中了。”
萬朝霞聽他說的如此輕巧,不免驚訝的說道,“這麼說景成三十七年是你第一回參加會試?”
梁素輕輕點頭,旁邊的萬順見此,臉上有些不自在,他歎氣說道,“這都要怪我,要不是那隻燒雞誤事,說不定景成三十四年素哥兒就做官了呢。”
萬朝霞詫異的問道,“什麼燒雞?”
原來,景成三十四年的會試,臨着赴考前一日,萬順買了一隻燒雞,想要給梁素補補身子,誰知梁素卻吃壞肚子,考試那日上吐下洩,根本無法進考場,雖說沒過幾日就病愈了,卻也就此錯過那年的春闱,那萬順又氣又自責,砸了賣燒雞的攤子,又自覺對不住梁素,躲在衙門裡喝了幾日悶酒,連家也不回,最後還是梁素把他尋回來的。
梁素見萬順舊話重提,便道,“這都是意外之事,怪不着誰。”
老趙頭也樂了,他道,“可不是嘛,梁大人要是參加了那年的春闱,說不得就沒有後來的榜眼呢,禍福相依,這都是咱們算計不了的。”
萬順臉上的神色這才轉好,也幸虧梁素後來考中了,若非如此,他指定過不了心裡的這道坎兒。
萬朝霞聽着這些往事,不由的說道,“爹和梁大哥都不容易。”
萬順自豪的挺起胸脯,他道,“能供一個榜眼出來,我這也算值了,當年紅榜送到咱們家,附近的人都來看熱鬧,你爹我可有面子了,我那班兄弟還說要把兒子送來給我調教。”
幾人都被萬順的話逗笑,馬車也漸漸進城,不久,他們回到了柳條胡同。
隻因閨女從宮裡回來探親,今日萬家又去觀裡打醮,因此萬順特意置了酒席,請街坊四鄰吃飯。
他們下了馬車,就見柳條胡同口架着幾個大鍋,有個掌勺師傅帶着他的徒弟們正忙得熱火朝天,據萬順所說,今日酒席已包給外面的廚子,并不需要他們操心,隻要銀子到位就行。
胡同裡聚着幾個閑聊的老人,這些老人家萬朝霞都還依稀記得,她和老人們打了一聲招呼,進到自家小院兒,他家的房屋不算大,頂多隻能擺兩桌酒席,是以還借了隔壁的院子安席。
胖嬸兒和金嬸兒一早就到了萬家,卻沒看到小波,他在獄神廟還有差事,怕是要到中午吃席的時候才能過來。
萬順和金嬸說了兩句話,便往外去了,萬朝霞走過去,她問,“嬸子,有什麼要我打下手的嗎?”
金豔芳是個爽利人,她道,“沒什麼要忙的,你去屋裡歇着吧。”
自家辦事,萬朝霞自然不會當真去歇着,她一直跟在金嬸和胖嬸的身後,不一會兒,眼裡就看到活兒,無論是安放桌椅,或是引着來客落座,要忙活的事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