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啾啾!”
小肥啾在一旁叽叽喳喳,桑甯總算想起來。
原主十五歲及笄那日,桑濯邀八方來客給她辦了一場隆重的生日宴。
宴會上,原主出盡了風頭,一高興便想着做點什麼,于是在衆目睽睽下,她命令謝清殊為舞姬伴奏。
可想而知,遭到對方拒絕。
原主被駁了面子,惱羞成怒,趁謝清殊外出,一把火燒毀他所有的琴,幸而謝清殊及時趕來才救下這最後一把,隻是琴尾還是留下了燒焦的痕迹。
真是可惜了這把好琴。
如今道歉已于事無補,少女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她催動靈力快速掐了個術法。
謝清殊似有所感,快速打開琴囊,見琴尾的焦痕消失,罕見地愣住。
少女也沒料到新學的複原術一次就成功了,笑嘻嘻湊到他跟前,“師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謝清殊似笑非笑,道:“好大的驚喜。”
他周身氣壓低沉得可怕,原本清冷的氣質瞬間變得陰沉乖戾,吓得小肥啾毛都炸起來鑽進少女衣服裡。
桑甯也發覺情況不太對,“師兄,有何不妥?”
謝清殊少有地沒控制住自己,他兀自平複一番心神,道:“師妹可知此乃焦尾琴。”
“我知道呀。”少女小聲道:“琴尾燒焦的琴,可不就是焦尾琴嘛。”
謝清殊:“……”
他眸光沉了下來,冷聲道:“出去。”
突然被下逐客令,桑甯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還有點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哪裡惹他生氣了,但見對方神色冷凝,隻得悄悄退了出去。
門被輕輕掩好,滿室甜香瞬間淡了幾分。
謝清殊擡起手指,用力按了按眉心。
冷靜片刻,視線重新落在那把琴上,目光逐漸變得悠遠。
世人皆知他嗜琴如命,殊不知他小時候根本不愛彈琴。
枯燥,乏味,一坐就是一整天,彈到手疼才堪堪彈準一個音,于孩童而言,哪有捉山雞,鬥蛐蛐,上樹打棗子有意思。
湛藍的天,萬裡無雲,少年坐在窗前,時不時擡頭往外瞅上兩眼,恨不得生雙翅膀飛出去,掙紮片刻,他還是忍住誘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琴上。
比起這些,他更想讓母親高興。
從小到大,母親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總是視他為無物。
為見母親一面,少年時常站在門外等,一等就是大半天,等到太陽落山,等到星星出來,等到父親前來将他牽走,那扇門始終沒有打開過。
少年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隻知母親一定厭極了他。
直到十二歲那天,她突然出現在他的生辰宴,少年又驚又喜,席間時不時偷偷瞧她,可直到宴席結束,熱鬧散去,都沒能等來她的一句祝福。
母親臨走前留下一物,少年緊張地打開來看。
母親曾說,琴者,禁也。彈琴可以修身養性,抑制邪欲。
然而他當時年紀尚幼,聽不懂她話裡有話,隻一味地沉浸在收到禮物的狂喜之中。
從那以後,母親時不時前來監督他練琴,那是少年晦暗人生中僅有的一段幸福時光。
為了讓她高興,少年時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彈到細嫩的小手起了繭流了血,也不嫌累不喊疼。
母親曾是他學琴的全部動力,如今這個動力早就不在,彈琴卻成了他一生的習慣。
而事實證明,彈琴并不能修身養性,他也并未如母親所願成為一個君子。
桌上的驚塵劍似是感應到什麼,劍身微微顫動,像是在表達某種不安和抗拒。
謝清殊目光落在它身上,“你不願跟我?”
驚塵劍劇烈抖動起來。
靈劍有了劍靈,便有了自己的意識,良劍擇良主,隻追随本性純良之人,而他手上沾滿鮮血,靈魂陷入淤泥,靈劍感應到他的變化,自然不願再為其效力。
謝清殊意味不明地笑了,“還真是一把品性高潔的好劍。”
他執起劍來,細細拂過上面的紋路,“你可知,忠臣不侍二主,你既不願跟我,又不能追随旁人,那便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下一刻,洶湧澎湃的靈力瘋狂湧入劍身。
驚塵劍感受到殺氣,發出刺耳的悲鳴,然而謝清殊并不理會,緊握着劍柄上,向其注入更多的靈力,裂紋在劍身上蔓延開來,謝清殊沒有半分猶豫,手上靈力猛然爆發,驚塵劍瞬間四分五裂。
破碎的殘骸散落一地,變成一堆廢鐵。
謝清殊兀自吐出一口血。
他走到窗前,少女已然離開。
他垂下眸,手指尚留的幾分餘溫已然消失,重新變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