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的時候,客棧内外的聲音逐漸平息下去。羅扇和衣躺在床上,先是閉目養神,直到外面的更夫敲過三更,又沉不住氣地把眼睛睜開,煩躁地盯着帳子頂上的繡花——搞事情的人如果再不來,她都要睡着了。
在臉上輕拍兩巴掌讓自己保持清醒,她突然又想到一種可能:那道殺氣會不會其實是沖着路小佳去的?畢竟他幹的是殺手,與人結仇的可能性比自己大得多。思及此處,她趕緊翻身把耳朵貼在牆上聽隔壁房間的動靜,入耳一片寂靜無聲,還不太放心,站起來走到窗邊。怕開窗聲音太大,她隻用很輕的力氣把木窗推開條縫,手掌撐住窗台,像尾靈巧的魚擰身遊出窗外,纖腰一折上了屋頂,足尖勾着房檐在路小佳窗外倒挂下來。
從窗戶紙上戳出的小洞往裡看去,路小佳平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羅扇暗笑自己操心過度,重新卷上房頂。這麼折騰下來,她睡意全消,索性在屋頂盤膝坐下,正吹着夜風曬月亮,忽見不遠處的渡口停下艘小船,從船上下來三個人,都是黑衣蒙面,身上還背着碩大的麻袋,直奔臨江客棧。
雖不确定對方來意,但低頭看看自己在皎潔月光下無比顯眼的殷紅衣裳,羅扇覺得不能在房頂上再待下去。她匆忙跳下,正準備在路小佳的窗棂上借個力,不料那扇窗突然打開,她猝不及防踩滑,眼看就要摔下樓去,還好路小佳眼疾手快地拽住她往裡一拉。羅扇收不住力,幾乎是趔趄着跌進來,腦袋狠狠撞在他胸口,差點把他撞翻。
“沒傷着吧?”站穩後的羅扇趕忙扶住他胳膊上下查看,“你說你睡得好好的,突然起來幹什麼?”
“你要安心讓我休息,就别在我窗外上蹿下跳。”路小佳摸摸被撞得生疼的胸口,“你都上房揭瓦了,我還能不起來?怎麼着,你那荷包丢房頂上了?”
羅扇道:“我覺得有人要對咱們不利。”
路小佳在床沿坐下:“那你就在這兒守夜吧,我繼續睡。”他此刻已經聽到上樓的聲音,從腳步判斷倒不足為懼,但保險起見,還是把羅扇留在自己身邊為好。别的不說,這小姑奶奶的輕功跟小時候比長進有限,武功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羅扇還想說什麼,忽然眼神一凜沖到床邊,以能把人捂死的力道,伸手緊緊掩住路小佳口鼻。路小佳看見門縫裡滲進絲絲縷縷的煙氣,知道是迷香之類的東西,食指點點她的手背示意自己可以閉氣,羅扇這才松手,在腰間荷包裡翻出枚冰片塞進他口中。
極其清苦的冰涼味道在舌尖散開,順着上颚竄入天靈,激得腦子瞬間清明,氣悶的感覺一掃而空。路小佳淺淺吸口氣,聞到若有若無的甜香。
是江湖上最普通的迷煙,無甚稀奇,口中的冰片足以抵禦。但他敏銳地發現,羅扇既沒有口含冰片,也沒有屏住呼吸,胸口淺淺起伏,柳葉眉微蹙盯着房門,身子擋在床前,活像要從老鷹嘴下護崽的母雞。
心頭劃過異樣之感,路小佳把她按坐在床沿道:“三個小毛賊而已,我躺着都能料理。倒是你,待會兒被迷香放倒我可不管。”
羅扇道:“本來也不用你管,我身上有唐家人送的辟毒珠,這種迷煙瘴氣之類的,對我不起作用。”她說着從領口掣出流蘇璎珞項圈,底下景泰藍的花朵中心嵌着顆碧瑩瑩的珠子,正柔柔地放着青白的微光。
這時,外面的腳步聲也恰好到了門口。羅扇握緊峨眉刺,正猶豫着要不要主動出手,那腳步聲卻又往前去,停在隔壁的房門前。
是她自己的房間。羅扇很是不解,她來這裡幾天,向來深居簡出,連客棧都沒離開過,平素也很少與人結怨,這幾人究竟所為何來?路小佳靠坐在床頭,看她歪着腦袋困惑的模樣,唇角露出個狡黠的笑:“沒準是見你長得貌美,來采花的。”
“閉嘴,”羅扇道,“聽聽他們說什麼。”
大概是覺得客棧中的住客都中了迷香,那三人說話沒防頭,隔着堵牆也聽得清清楚楚。
“老二,你不是說那女人住天字二号房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