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中因為陡然生出的某個猜想而戰栗起來,不由問:“從兩儀殿到福壽殿,要走多久?”
江風之眼中一片泠然,顯然是與她有了同樣的猜測:“若是算上去禦膳房的時間,來回約莫需要一炷香。”
“那麼沈夜說他出殿前李公公已經回來了……是他在騙我們,還是李公公提前趕回來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喃喃地道:“……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與他脫不開關系。”
思及昨日清晨的那番對話,她站起身來,眺望着園外漸漸西移的日光,心中漸漸有了焦灼之意。
惴惴不安地等待了半日,祁連和衛長英二人才風塵仆仆地重新回到雪堂。
“殿下,東西十二街都已經尋過一遍,暫時沒有發現阿離的蹤迹,将士們還在繼續尋查。”
眼下起碼不是最壞的結果,淩月心頭升起一絲希望,走到祁連跟前,問道:“祁将軍,沈夜今日可在東街巡守?”
“沈夜?”祁連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愣愣答道,“他昨夜下值時向我告假三日,說是生病了,我見他确實臉色蒼白,就準假了。”
他看着淩月複雜的面色,忽然反應過來:“怎麼,你懷疑是他做的?”
她的目光一片凜然,回身朝着江風之行禮道:“殿下,我要去沈夜居住的永和坊看看。”
她說的不是想去,而是要去。
青年的神情在瞬息之間繃緊,長身聳立,行至她的面前,堅聲道:“不可。”
淩月緩緩擡眸,不閃不避地直視着他:“殿下知道,我的武力,在他們之上。”
祁衛二人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地垂下了頭。
他們二人的武力與崔翊相當,而淩月雖然比他們年輕,又是個女子,劍術天賦卻極高,氣力又遠超于壯碩男子,所以眼下,她的武力已然淩駕于他們幾人之上,毫無疑問是前去調查和迎敵的最優人選。
江風之視線往一側偏移幾許,低啞道:“你們先出去。”
三人應聲退下後,江風之俯身将她扶起,可她身姿剛硬如鐵,定定地保持着跪俯請求的姿态,俨然一副不答應便不會起身的樣子。
“那我和你一同去。”
淩月搖了搖頭:“殿下,我需要心無旁骛。”
清逸的身影立在原地,恍若玉山之将崩。
“阿月……”
那道壓抑的輕喚如同一聲歎息,在幽寂的雪堂内靜靜回響。
淩月看着他哀傷的目色,知道他已然無法拒絕她的請求,無論他如何強硬,如何不舍,可他依然會放開手,讓她去做想做的事情,他永遠不會真正地束縛她。
想到這一點,她的心中酸軟一片,終于無法忍受地站起身來,輕輕将手掌放在他的臂間,可說出的話依然不可動搖:“殿下,我一定會回來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回到你的身邊。”
“就算是死——”
江風之踏前一步,猛然将她攬入懷中,檀香冷冽的懷抱牢牢堵住了她未完的話音:“不要說這樣的話,不要以身犯險,答應我。”
他緊緊地擁抱住她,似乎要将她嵌進自己的血肉之中,那樣便再也不用分離。
“答應我。”他的聲音幾欲破碎。
淩月雙臂環抱着他的脊背,眷戀地呼吸着他脖頸間的氣息,悶聲道:“嗯……我答應殿下。”
“我讓祁連陪你一起去,戌時之前,無論有沒有什麼收獲,你們一定要回來。”
淩月點點頭,與他一同走到雪堂之外。
他吩咐了幾句,淩月便随着祁連一同朝雪梅園的出口走去。
她背影踏飒,走得穩而堅定,直到雪白花樹的盡頭,她忽而轉過身,在橙黃如金的漫天雲霞下,遙遙地看他一眼。
由于身份使然,她的殿下幾乎總是走在她的身前,讓她隻能看見他逆風執炬的背影,忍不住奮力地追趕他的腳步,一趕便是六年。眼下這樣回頭看他,好像才真正有了離别的意味。
可她決定的事情,必須要去做。
“殿下,我一定會回來的,你一定要等我!”
她高聲朝他大喊。
她清麗的笑容閃爍着自由堅毅的光華,讓她如同明珠熠熠。
讓他在凝望的時刻,說不出任何牽絆她的話。
他就這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簇簇梅枝的盡頭,如飛花随風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