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顯凝滞的氛圍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前方很快傳來一陣騷動之音,吸引了他們的視線。
隻見長階的盡頭,那個鶴發白衣的身影被道觀内的一衆真人道長們一齊簇擁着,飄飄然拾級而下,百姓自發地讓開道路,又緊緊貼靠在圍攔官兵擡起的手臂上,步步緊随着仙人的足迹往下移動着。
伴在仙人身側的靜王一路望見鎮守長階的飛鳳軍将士,目中劃過一絲驚異,又在轉眼之間掩了過去,視線尋及為首玉立的江風之,依然是滿面春風般的笑意。
仙人踏下長階中央的台面時,目帶悲憫地對衆人環視一眼,一揚拂塵道:“福生無量天尊,願諸位善士得償所願。”
說罷,便随着觀内住持和靜王的引路,步履慢慢悠悠地往大殿一旁的淨室而去。
淩月恭敬垂首對江風之行罷退禮,大步流星地跟着住持的方向前往淨室,青年垂眼望着兩人之間陡然拉開的距離,唇邊溢出一抹自嘲的苦笑,邁步跟了上去。
仙人所入的靜室是靜王所居之處,有精兵圍守,百姓們不得進一步跟着,住持也很快告辭走了出來。
淩月迎上前去,款款見禮,将住持引至一旁無外人處,交代了一遍女冠雲珠疑似窩藏盜賊,被他們暗中帶走審查之事。
住持有些驚訝,目光投向後方身披月白鬥篷的青年,低聲确認道:“那盜賊偷的竟是珏王殿下之物?”
江風之颔首肯定,淩月又道:“茲事體大,此事需得好好審查一番,但為了不累及長生觀的清譽,珏王殿下打算先審問清楚再公開結果,若是誤會,便立即放人。”
住持聞言,未敢有什麼異議,很快便與他們達成了共識。
淩月于是拱手告退,與祁連一齊指揮飛鳳軍疏散彙聚的人流。
與此同時,安谧的淨室之内,靜王擡手喚來一個親衛,低聲地吩咐了幾句。
親衛應聲離開,一炷香的時間過後,那個身影又回到淨室之内,俯身對靜王耳語道:“女冠雲珠确實被帶走了。”
“知道了。”江宇軒淡聲回應,揮手讓親衛退下,視線流轉之間,蒲團上靜坐冥想的仙人幽幽睜開雙目,倏然與他對視一眼。
江宇軒輕笑一聲,手掌撫上茶盅杯壁,饒有興緻地将目光投向杯中随波沉浮的綠芽,沉靜親和的眸光在瞬息之間變幻莫測,漸漸轉為一抹森森冷意。
*
疏散人流之事一直忙到宵禁時刻,因為對空空道人“長生不老”一事仍有疑惑,淩月下值後便随江風之一道乘車往珏王府而去。
馬車之内的氣氛靜默得有些微妙,江風之擡眼靜視着對面的女郎,腦中不由回溯起了山茶樹下的那個插曲,他思忖着想要說些什麼來打破此刻的沉寂,啟唇之時,卻發現淩月正面帶着禮貌恭順,卻微微疏離的笑意回視着他。
江風之神色一滞,好不容易升起的話語便都被堵了回去。
二人一前一後沉默地入了雪堂,遠遠便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院牆邊上,不住地用手扒拉着牆邊的花草。
走近了些,淩月出聲喚道:“阿離,你在幹什麼呢?”
阿離轉頭望見來人,連忙吐出嘴裡銜着的草葉,站起身來:“淩姐姐,珏王殿下,你們終于回來了!”
女孩三步并作兩步迎了上來,扁着嘴回應她方才的那個問題:“今日聽說城内百姓都跑去看什麼仙人,但你們又不許我出門,可把我悶死了,隻好搗鼓搗鼓珏王院中的小花小草了。”
淩月用指腹揩了揩女孩臉頰上沾染的塵土,歉疚地笑了笑:“委屈我們阿離了,不過阿離昨夜不是要了些藥草來配藥嗎,已經配完啦?”
“那當然,我可是神醫,動作很快的!”阿離話音緊促地答罷,又拉過淩月的手臂,興奮地引了幾步路,擡手一指院牆,“姐姐快看我發現了什麼?”
淩月循着女孩指尖的指引,看向那片開着黃色小花的齒型綠葉:“嗯?那是……”
“是龍牙草!我正愁有一味自創藥丸找不齊藥材,沒想到就在院中尋到了替代。”阿離興沖沖地答道,擡眼瞧向一旁的江風之,贊許地挑了挑眉,“沒想到珏王殿下還真有點品位,竟然在寸土寸金的院中種了許多不算名貴卻很實用的草藥,尤其是這個凝血強心的龍牙草,在我手上可有奇效!”
青年原本正默默察看着淩月的面色,未曾想驟然間被人拎出來誇贊,一時有些不甚自然地移開眼眸,面露無奈淺笑,可淩月倒像是注意力全在面前女孩身上一般,按捺不住地問道:“什麼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