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臉色一僵,目中随即攀上一抹慌亂,她飛快眨眼掩飾過去,穩着聲音道:“怎麼可能……大人許是看錯了吧?就像大人說有什麼盜賊闖入,可貧道卻未看見半個人影。”
見她嘴硬,淩月好整以暇笑道:“近日道長這屋裡有沒有用過觀内的鋸子和木漆,隻要派人好好查上一查,想必也是能查出什麼來的。”
女道士聽聞此言,神色忌憚地閉上了口。
“道長為何要對我們說謊?”淩月繼續緊聲追問,“莫不是靜室内真有什麼機關密道,将盜賊窩藏起來了?”
“大人為何污人清白?”女冠怒道,“你的手下不是已經搜查過了,沒發現有什麼盜賊和密道嗎?”
淩月指了指衣櫃:“這個不就是密道的機關嗎?”
女冠一滞,答道:“這不是。”
淩月笑了:“道長既然說櫃子本來就是這樣的,又怎麼确定它原本不是機關?”
女道士又是一梗,面色有些發青,淩月審視着她的神色,目光微凝,不容置疑地道:“道長眼神飄忽,話語含混,着實可疑,便勞煩随本将軍走一趟罷。”
“大人未禀告住持,便要趁四下沒人的時候将貧道帶走?天子腳下,還有沒有天理王法?”眼見兩名帶刀軍衛步步逼近,女冠後退了幾步,咬着牙關疊聲控訴,“貧道犯了什麼罪?大人無憑無據,不能僅憑臆測平白扣人!”
淩月唇邊勾起一抹清冽的笑意,不想多費口舌與她掰扯有嫌疑便可扣押審問的道理,反問起另一個話題:“道長靜修的救苦殿信奉救苦救難的太乙真人,可如今太乙山顯靈的仙人到了長生殿指點迷津,道長為何不去看呢?”
女冠嘴角抽動一下,慌忙道:“這、這是因為——”
“是因為道長其實道心不誠,壓根就不信真有仙人,還是……”知道她不會吐露真言,淩月根本也不等她狡辯,語音一轉,鋒芒畢露,“其實雲珠道長心裡清楚,長生殿的仙人根本就是假的?”
聽見對方明白喚出自己的道号,女冠隻覺得一陣寒栗飛快地蹿過後脊,激得背上寒毛根根乍起,死死地抿住嘴唇。明明根據她所得到的消息,他們的動作不應該這麼快,不應該就在今日前來搜查,所以她才放松了警惕,露出這樣愚蠢的破綻……心中雖百般震顫,可她仍極力壓抑着那道緊張的戰栗,信口解釋道:“我隻是素來不喜人多擁擠,才留在救苦殿祈禱——”
咔的一聲,一個手刀劈在女冠後頸,遏制了她未完的話音,淩月扶住她倒下的身軀,朝門口看去,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跨過門檻,邁步而入,為首的青年視線掃過昏迷的女冠,落在淩月臉上,語意稍沉:“崔翊方才去看過了,靜王的淨室内外有精兵把守,眼下沒法搜查,需待他進宮之後再做行動。”
淩月明白眼下硬闖不得,也隻能按下心中的迫切,點了點頭。
江風之随即吩咐道:“崔翊,你先将雲珠女冠秘密帶回東街廨署收押。”
崔翊應諾,接過那名女道士,對淩月投來一個眼神,淩月不必詢問,了然回視着他:“放心吧,殿下身邊有我。”
崔翊對于将主君交給淩月照看已十分安心,畢竟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就算再遲鈍也覺察到了,這個女子對他這位主君的關注和關心并不比他少,正要動作離開,江風之忽而輕喚一聲:“等等。”
他緩步走到崔翊身側,輕聲低語幾句,崔翊下意識瞟了淩月一眼,才攜着女冠縱身離去。
“殿下對崔統領說了什麼?”雖那一眼很是快速,可淩月還是注意到了,以詢問的目光看向青年。
“稍微囑咐了幾句。”江風之淡笑着斂下眼睫,朝門外動身而行,“走罷,我們先回長生殿。”
淩月見他似乎不想展開這個話題,便也暫且按下疑惑,跟随他率着親衛一路回到長生殿外,審視着周遭的情況。
日腳西移,可人流仍舊未散,百姓們好像不知疲倦,無論是即将得見仙顔還是已經在跟前拜過,皆守着長生殿寸步不移,久久禮拜。
淩月凝望着他們虔誠的神色,看得愈久,便愈發覺察這份信仰的力量之大,心中隐隐地不安起來,總覺得有一股不可控的力量在借着吞噬人心而漸漸生發,長出獠牙,可煎熬的是,她卻無法立刻做些什麼。正暗暗捏緊拳頭時,一道輕柔的嗓音傾灑在她的發頂。
“吃些東西吧。”
淩月偏過頭,見江風之正捏着一袋疊裝完好的油紙包,遞至她的面前,目中很是溫煦,而他的身後,站着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的崔翊,也正握着一個水袋将視線投注向她。
她愣愣地接過熱騰騰的紙包,忽然間反應過來:“所以……這是殿下方才對崔統領囑咐的事情?”
江風之微微颔首,語音淺淺,好似隻是談論着一件很尋常的小事:“出來很久了,你還沒吃過東西。”
淩月心中卻不可遏止地翻湧起一陣灼熱的暖流,擡眸注視着他,聲音凝澀道:“……殿下不是也沒吃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