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王殿下。”
天光微明的牢獄中陰寒陣陣,門口的獄卒對着身披月白色織銀鬥篷的青年抱拳行禮,青年輕咳幾聲,沒有片刻停留地邁步而入。
淩月聽見那幾道輕咳,心中一緊,立即站起身來朝外望去,仿佛日月行空,那抹清影頓時将幽微的牢獄内照亮許多。
“把牢門打開。”青年對着身後的獄卒吩咐,目光卻始終望着眼前的身影。
獄卒應聲上前将淩月所在牢房的門打開。
“殿下,您怎麼能進牢房裡來……”
看着江風之蒼白的臉色,淩月心中的欣喜化為了緊抿的唇角,才一天不見,殿下似乎又清瘦了些許。
而眼前的青年亦細細地打量着她的模樣,清麗的面龐沾染上灰塵,攜帶着些許疲色,或許是為了躺得舒适一些,原本高束的烏發披散下來,如瀑流淌,又因在幹草上躺過,稍顯紛亂,比之平時幹練清爽的樣子,多了幾分零落纖柔的姝色。
他蹙起的眉心微微一動,眸光緊凝在她的面容:“你受苦了,我帶你出去。”
淩月當即搖了搖頭,粲然對他笑道:“怎麼會呢,我一點兒也不覺得苦。”
她笑起來的時候明眸皓齒,鬓邊碎發在天窗傾灑的金光下飛揚,尤為動人,江風之注視良久,垂在鬥篷下的指尖忽而收緊,似在壓抑着一股莫名的沖動。
是因為愧疚罷,因為眼見這樣純摯的女子陷入幽暗陰森的牢獄,面帶倦容,他才會生出這樣奇怪的思緒。
片刻之後,他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清幽的聲音好似一句歎息:“裴寺卿讓我們去正堂候審。”
很顯然,這句話是對牢内的其他人說的。
淩月點了點頭,正欲跟着江風之走出牢房,左側卻傳來一聲輕喚。
“阿月。”
江風之腳步一頓,側目望向聲音的來處。
高挑強健的男人直挺挺站在牢房的木門之前,将牢房顯得狹矮逼仄,他上挑的鳳眼濃黑幽深,好似含情,直白且強勢地望向淩月。
而被呼喚的淩月似乎并沒有多麼驚訝,隻有些疑惑,問道:“怎麼了?”
看來并非第一次這樣叫了,江風之微微垂眸,唇線抿緊了些許。
“昨夜……多謝你陪我談心。”沈夜目色灼灼。
原來是指昨夜他向她坦白受裘權脅迫監視她的事,淩月笑笑:“既然話都說開了,你不必擔憂,裴寺卿想必會公正斷案的。”
淩月說着看向江風之,欲以眼神詢問他的意思,畢竟大理寺已經倒向殿下的陣營,自然還是殿下拿主意,可讓她意外的是,江風之卻避開了她的視線。
這是何意?
還未等她揣摩明白江風之的意思,沈夜又道:“我不是擔憂這個。”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淩月将思緒放到沈夜的話上來,誠懇道:“這個你也不必擔憂,我既說了可以諒解你,自然不會再生氣。”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見月白色的清影輕咳一聲,邁開腳步朝牢房外走去,壓抑着咳聲道:“走罷。”
淩月頓時忘了想說的話,快步跟着江風之的腳步走出牢房。
寒風獵獵,她一時情急,走到前方為江風之擋住灌入的寒風,回身急切問道:“殿下可拿着袖爐?”
少女張開修長的雙臂,青色衣袍如帆鼓起,烏發被長風吹得紛亂糾纏,飛舞的發絲朝着他的方向探來,像一個張開的溫暖懷抱,江風之眸色微動,吩咐道:“崔翊,你走前面。”
“是。”崔翊颔首,連忙走到前面擋風。
江風之這才将蒼白如雪的手掌從鬥篷下探出,掌間袖爐彌漫出一股熱流和清幽的檀香。
淩月放下心來,退到江風之身側。
“殿下,裴寺卿還要審問我們什麼?”
江風之的嗓音略有些低啞:“約莫是不用問了,待他回到大理寺,我們便可以走了。”
淩月點了點頭,望着他如雪的面色,忍不住道:“殿下其實可以在大理寺内堂等我,不必親自到牢裡走一趟。”
“我說過,會來接你。”沉默片刻,他又問道,“還是……你不希望我過來?”
淩月想了想,認真地應道:“淩月确實不希望殿下過來。”
*
“你說什麼?”甘露殿偏殿内,皇帝皺眉望向拱手長揖的大理寺卿裴殊,“威王讓你對西市巡使淩月下毒?”
“是,臣裴殊蒙陛下信任審理此案,不敢欺瞞陛下!”裴寺卿自袖中取出那瓶紅布塞着的瓷瓶,遞交給皇帝身旁的李公公,拱手長揖,“這便是威王交給臣的毒藥,五日散。”
“五日散?”
李公公将毒藥遞至皇帝面前,皇帝掃了一眼,卻并未接過毒藥查看,隻問道:“可威王為何要讓你給一個小小的西市巡使下毒?”
“陛下有所不知,威王是想讓臣制造淩巡使畏罪自盡的假象,用以掩蓋威王授意禮部捉錢令史欺壓西市百姓,強收暴利,欺上瞞下,中飽私囊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