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
眼見陸回年要罵娘,聞棠先一步道:“店家怎的這般做生意?唯利是圖、見錢眼開可不是生财之道。”
小二不耐煩地咂了咂嘴,“郎君,我已經說過了,這客房早就沒了,是您非要住,咱們給您想辦法不是?”
“你們東家呢,叫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陸回年道。
豈料小二根本不吃這套,“客官,我就跟您明說了吧,剛進去那位王家郎君和我們東家是遠親至交,包了場子宴請朋友的,您跟我打點,我還能想想辦法給您找幾間空房,您要是找東家去……”
他哼哼笑了兩聲,“沒準直接就被趕走了!”
“你們到底是開客棧的還是當土匪的,行事如此蠻橫?”聞棠道。
“客官,您遠道而來,沒聽過我們東家和王郎君的名号也情有可原,但您也要有點兒眼色。”小二有些不耐煩了,“前因後果我都說了,您要是不住,我就先進去了,還要幹活呢。”
“我們可以不住,”陸回年雙手叉腰,“但你們東家,我必須要見!”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如此跋扈乖張!”
“郎君……”旁邊跟着的侍衛似乎覺得不妥,出聲提醒。
正說着,剛才大搖大擺的王家郎君走了出來,已經帶了些酒氣和脂粉味兒,口中催道:“還在這兒做什麼?裡面人手都不夠用了!”
待走近些看到聞棠他們,“诶”了一聲,捂着鼻子道:“這幾個滿身銅臭的還沒打發走呐?”
他們方才自稱來江南行商,想找地方落腳,想來是被這人聽了去。
常言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王郎一向仗着出身書香門第世家大族就目中無人,方才又灌了些黃湯下去,他盯着蕭聞棠俊俏的面容看了半晌,突然勾起唇角,道,“呦,這怎麼還有昆侖奴呢。”
他向來好這一口,喜歡風情獨特的美人,男女不忌,剛領進去一個還不夠,有些意猶未盡地問聞棠:“诶,你叫什麼名字啊?”
本尊還沒吭聲,身後的金吾衛已經迅速地把刀鞘抵在他胸口,警告道:“嘴上放尊重些。”
“你這家丁還挺衷心的嘛,”王郎君眼珠子轉了轉,計從心來,“你們要住店也不是不行,昆侖奴,我給你個機會怎麼樣?”
他把腰間的扇子抽出來,唰地打開,故作潇灑地扇了扇,腳下卻因為醉酒有些不穩。油頭粉面,甚是滑稽。
“我今日在此宴請賓客,投壺吟詩,把盞問酒。看你頗合眼緣,便給你個殊榮,邀請你來。如何?”他嘿嘿笑了兩聲,“要是咱們玩兒得開心了,我便交你這個朋友,你想在這兒住多久都可以,但是你須得記着我的好。”他擠眉弄眼。
聞棠面色鐵青地瞪着他,末了,拿起腰間的橫刀,抱着臂,沖他笑了笑,說:“行啊。”
“請!”王郎沖他伸了個手,又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陸回年沖上來拉他,“你氣傻了?真去啊?”
聞棠說:“我很清醒。為何不去?”
“那厮一臉猥瑣,一看就是不懷好意!”
“我知道,等着瞧吧。”聞棠心道,他今天就要讓這個王八好好知道知道随意調戲良人的後果。
眼見攔不住他,衆人隻好都跟了上去。
進了門,酒氣香風撲面而來,裡面人不多,三三兩兩歪七扭八地散落各處。有人吆喝:“七郎,這是誰啊,你交的新朋友?”
樓中一派朱欄翠壁,偌大的廳子裡做出山水石景,還算有些品味,但偏偏又在橫梁上加了許多绯色的輕紗帳幔,燈火通明間又顯得朦胧闌珊,簡直比雲居還像勾欄。
聞棠不禁疑惑,這地方真是客棧嗎。他掀開面前的擋害,跟着王七郎在一處矮幾旁坐下。
其餘幾人也找了空位,坐下緊密地觀察他倆。
“來者便是客,各位都聽好!誰都不準怠慢這位郎君!”王七郎臉還紅着,舌頭有些大,用酒盞敲着案面道。
旁邊有人不懷好意,道:“九郎的眼光如此犀利,有了琥珀小娘子還不夠,竟又帶了個玉面小郎君回來。”
身姿窈窕的異族女子拿着酒壺上前,略深的肌膚上泛着如蜜的光澤,擡手間,被輕紗攏住的小臂就滑露出來,薄薄的衣料上綴着叮當作響的金飾。
她給王九郎斟滿,又給聞棠拿了隻酒盞,淺金的液體從深色的犀角盞中漾出一些來,聞棠看着案上水迹,不動聲色。
“還未請教郎君尊姓大名?”
“我姓唐,家中拍排行第九。”聞棠胡說八道。
“唐九……”王七郎細細品味了下,似乎從沒聽說過什麼姓唐的高門大戶,遂更加放下心來。
他端起酒,還沒開口,聞棠便從善如流地舉盞道:“我家中姊妹衆多,兄長卻少,今日與王兄相識,喜不自勝,我敬你一杯。”
說罷便一仰頭,喝個精光。
王七郎意外又欣喜,也沒細想他話中深意,配合地幹了這杯酒。
聞棠看着他拿袖子擦嘴角,又用餘光隐蔽而精賊地打量自己,笑道:“我覺得吧,光喝酒多少有些沒意思……”
他捏起犀角盞在掌中把玩,眼神勾着瞥了眼王七郎,又轉回手上。
“那九郎你的意思是?”王七郎搓了搓手,嬉笑着指着旁邊說,“筆墨紙硯,骰簽博籌,隻要你開口,我都能拿來!”
見聞棠未馬上作答,他躍躍欲試,“不如咱們就玩兒點簡單的?我這就讓他們把骰盤取來!”
“且慢。”聞棠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這擲骰子呢,全憑天意,就算王兄你赢了,也不過偶然,愚弟我并不心服。”
王七郎坐端了些,有些咂摸過來了,眯了眯眼,“那你想怎樣呢?”
“王兄出身尊貴,君子六藝,想必俱不在話下,不如就讓愚弟開開眼。”聞棠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朝他投來。
“哦?”王七郎抱臂,挑了挑眉。
“這六藝之中,隻有樂、射、禦三者演示起來最為簡單直接,然樂依賴于器具,禦需有場道,不如,今日我便與王兄切磋切磋射藝,如何?”
“要是我這兒偏偏沒有弓呢?”
聞棠笑笑,從懷中掏出枚精巧的彈弓來。
“我恰好帶了。”
王七郎伸手扶額,撓了撓眉心,有些意外道:“原來九郎你在這兒等着我呢。”
聞棠大方道:“如何,彈弓而已。不算比試,隻當玩樂,若是我赢了,王兄便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放心,對王兄來說,肯定是輕而易舉。”
“那要是你輸了呢?”
蕭聞棠眼神真誠,“那我便認了王兄這個異姓兄長。”
當什麼七郎啊,當個王八郎才更适合你,他心道。
王七郎呵呵笑了兩聲,“你也真是……”,接着話鋒一轉,“我可以依你,不過嘛,除了認我當兄長外,你還得叫我三聲‘好哥哥’,而且,要跟我回房慢慢兒叫……”
他湊得極近,聞棠額角跳了跳,手握上刀鞘,似笑非笑地咬着後槽牙道:“行啊。”
王七郎來了精神,站起身拍了拍手,大聲吩咐道:“來人,去你們倉庫裡找把好弓來!”
然後他睥睨着聞棠:“九郎,既然你自己帶了‘弓’,那我可就不管你了。”
聞棠深吸了口氣,盡量平靜地問:“你不是說沒弓嗎?”
“我說的是‘要是我沒有呢’,又不是真的沒有,是你先說你用彈弓的。”他神色自若,好不要臉。
“行。”聞棠拿起彈弓,也站起來,“這樣也好,若是我赢了,王兄可萬萬賴不掉了。哪有拉大弓的比不過打彈弓的道理?”
王七郎覺得他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拿不準他是虛張聲勢還是深藏不露,心上一計,道:“既然你選了射藝,那這具體的規則,是不是該輪到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