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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長幹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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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剪開前路,杜念耳旁隻餘獵獵之聲,旁邊的小小身影似是永遠也不會覺得疲憊,邊跑邊笑。

她翩然而行,裙角變成丁香色的雲霧,又輕又柔。可她卻突然松開了手,所有熱烈的笑意都化在了淺色眼瞳中,模糊在雲煙溶溶裡。杜念急切地去追,十裡歌聲,古榕深院,哪裡都不見阿妙。

他追得愈快,那陣春風便卷得愈疾,把雲都打散,到最後,竟是連阿妙的模樣都記不明晰了。

杜念悶喘幾聲,終于驚醒,坐立起來。

天光将明,照進窗紙暈成朦胧的霧。杜念夢了身冷汗出來,寝衣濕漉漉地貼在後脊上,他卻一動不動,這樣坐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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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沒睡好,蕭聞棠拴了馬後一路打着哈欠朝文淵殿走。沒幾步就被人從後面攬住了肩,不是陸回年還能是哪個。

“怎麼這樣沒精打采,該不會還在氣昨天的事吧。”他随口問道。

誰知聞棠聽了此言卻來了精神,神秘地從袖中掏出個小瓷瓶給他看,又迅速地收回去。

“你拿魚合膠做什麼啊,弓壞了嗎?”陸回年不解。

“非也。”對方狡黠一笑,伸出手指搖了搖,“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新雪尚未消融,被太陽照得晶瑩,襯出蕭聞棠琥珀色的眼睛來。謝家祖上有過胡人血統,聞棠的眼睛像他阿娘,生了這麼副棕發淺瞳的樣貌。

許是時辰尚早,文淵殿的人不多,蕭聞棠在殿前為學士設的書案旁晃了晃,又對旁邊侍墨的小書童耳語幾句,才回了自己的位子。

杜念出門有些遲了,來不及到藏書閣取書帛,便直接去了文淵殿,打算等會兒叫侍墨去拿。

殿中的衆人坐得整整齊齊,倒是再沒有缺席的,他特意看了眼蕭聞棠,那人用手撐着下巴發呆,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居然還沖他笑了笑。杜念自然不理會,隻上前去了。

不知為何,總不見那侍墨的身影,但也不算什麼大事。

書道一課不需要太過繁雜的明文經史,諸如字林、字經這等基本功,已經不在授業範圍。昨日摹的是尚書中周書旅獒篇,他隻略略講解其意,再分别用石經三體書了序段以作示範,便讓那兩位瘟神給打斷了。

兩相見禮,杜念在案前坐下,續上昨日沒講完的。說了幾句引言後正待提筆,又突然收回了手指。

他素日裡用的皆是鶴頸羊毫,多産自宣州,徑細而峰長,但筆尖柔軟順韌。方才擡眼一看,這筆鋒略有些結绺,杜念不解,待細細瞧去,隻見筆架上那排纖秀的杆身外不知裹了層什麼亮油,熠熠反光,人影可鑒。

他心下好笑,擡首對上幾張茫然的面孔,一一看過去,連陸回年都露出不解之色,可蕭聞棠仍是副悠閑而鎮定的樣子,甚至眼裡還有些壓不住的期待。

杜念清了清嗓子,又作勢要取筆,那人果然上鈎,眼珠子緊緊跟着他的手轉。

眼見又要落空,蕭聞棠嚣張地發問:“學士怎麼如此猶疑?總不會忘了字要怎麼寫吧?”

“怎麼會,”杜念和藹地笑,他起身,緩緩向外踱步,“隻不過……這石經本就書于碑石,以古文、小篆、隸書為體,尚書、春秋為文,刻在其上……平日裡寫,倒總覺得缺些風骨。”

他站在殿門前,清冷卓絕的一個背影,迎着院中雪景。

“恰逢融雪未消,我看院中這座太湖石上也積了不少,念今日就賣弄一番,倒也不怕各位郎君嘲笑。隻願這附庸風雅的拙作,能抛磚引玉,陶冶情趣,也不算辜負。”

聞棠被他說得雲裡霧裡,周圍更是神色各異,太子最先站出來,道,“學士未免太過自謙,我等自然拭目恭請。”

杜念走入園中,信手折了一小枝枯梅,踱步到那聳如奇峰的景觀石前。

太子領頭,帶着衆人圍在旁邊觀看。

梅枝不如羊毫筆直,暗褐色的一截被白玉般修長的指節卡住。杜念擡手,寬袖自然滑下,露出清瘦卻有力的腕骨。他人是溫潤的,字卻猶如冷刃在鞘,端正整齊而鋒芒畢露。不多久,三種字體躍然而上,纂刻在淺雪之中。

聞棠看他泰然自得背在身後的那隻手,又去瞧他凍得發紅卻始終流暢運筆的腕,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面上讪讪,低頭摸了摸鼻子。

這一低頭,恰好看到杜念腰側佩了塊澄如碧水的美玉。栩栩如生的兩條魚,合抱着中間那輪镂空的圓月,正随着主人的動作而輕晃。

蕭聞棠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擡頭。

那人毫無察覺地專注筆下,挺拔颀長的身姿像孤傲的鶴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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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殿内。

一身赭黃的天子背手而立,地上一本攤開的奏章,朱批簡略,卻紅得刺目。

下首的五人的朝服顔色不盡相同,最右的老者紫袍金帶,面上雖有歲月雕刻,但不難看出五官深邃,高眉淺瞳。

他率先請罪,動作卻全然不見慌亂,蕭穆在他近旁,自然也跟着伏身而下。

這樣一來,幾個人紛紛跪下,天子見狀,意味不明地笑了聲,“諸位愛卿這是何意,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地上涼,閣老請起。”他嘴上道,眼睛卻沒看那老者。

謝究當然不會真的起來,他聲音蒼老,卻含威嚴。

“臣應向陛下請罪,此次春闱之事,是臣之過失。”

最左邊的年輕人嗤笑了聲,他長相俊美,鳳目微挑,将身上的绛紅色官袍穿出些張揚的意味。

他開口,嗓音如清泉般悅耳,“閣老憂國之心天地可鑒,但也不必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不如先聽聽兩位考官做何說辭,再請陛下定奪。”

天子沒有言語,似是默許。

蕭穆瞥了那年輕人一眼,向前複拜一禮道:“裴中丞言之有理,此事微臣難脫其咎,但臣鬥膽,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自科考推行以來,朝野上下無不稱贊,每年參加鄉試會試的學子隻增不減。以至于自興訓二年始,主筆出題者不得不别出心裁,遴選文曲,題目也難免會透出些個人的心性風骨。或有師從相似之道的學子,不免如魚得水,反之亦然。”

“臣以為,此事可大可小,但也需從嚴審問,有些或許是考官的無心之舉,可若有心之人借此暗通曲款,賣官鬻爵,便是包藏禍心,目的不純。”

蕭穆言畢,又規規矩矩行了大禮。

天子背着身,看不見表情,聲音也沒什麼起伏,“杜侍郎,你怎麼看。”

杜雍光跪在最中,面色溫和,神情帶笑,“肅從兄言之有理,臣也深以為然。陛下聖明,無論寒門貴士,皆想為君國效力,這是好事。為臣盡心盡力,選拔人才,更是美談。自高宗以來,各州縣冶學之風盛起,學子之多,空前絕後……”

他語氣漸慢,說到此處,長歎一聲,“……然賢師有限,有居京都者,也有居山野者,兩者之間,可是天差地别。”

赭黃色的袍角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聖人垂首踱步,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還是那年輕的裴中丞先道,“杜公似乎有些避重就輕。”

杜雍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隻點頭誠懇道:“臣确實想不出萬全之法,不知如何為陛下分憂。”

“陛下……”眼見他東拉西扯,蕭穆正想開口,卻被謝究不動聲色地壓住了衣袂。

“陛下。”老者直起身,“陛下也不必太過憂心,此次春闱無人中舉,是各考官的失誤,也是老臣這個統領之人的無能。但臣相信,正如杜侍郎所言,此案未必是有什麼天大隐情,反而是各部都太過謹慎用心,才落了這麼個結果。”

謝究年事已高,那雙眼也有些渾濁,可透出的光仍是銳利的。

“考官推陳出新,學子們難以招架,督考恐不公不允,一時之間,無法定奪。況且,依臣之見,恐怕還要恭喜陛下。”

軟靴落在地闆和衣角摩挲的聲音戛然而止。

謝究面不改色,對身前的人笑道:“此前試題雖難,但總有出彩者,能得考官賞識,乃江山代有才人出。而今雖無人嶄露頭角,卻未嘗不是野無遺賢,天下人才皆盡歸于陛下矣。”

大殿之中,針落可聞。

半晌,天子大笑,扶着老者起身,“嶽丈大人言之有理。”

“都平身吧。”

他重新拾階而上,便有内侍來撿地上的奏章。

“諸位愛卿為國為民,我都看在眼裡,杜卿方才的話,我也深慮已久。”

天子的聲音不大,卻足夠回蕩在大殿每一個角落,“禮記有雲,樂正司業,父師司成。國子監置司業,是為督促官學子弟,然私學何解……朕已拟旨,新設司成一職,位同司業。掌各州府學私學,領督查與顧問之事,兼教學冶學,重新培養天下人才。名單已經拟好,不日便可執行。”

蕭穆額角微跳,謝究倒似平常般以手撫須。

衆人神态各異,最終都化作一句震徹天際的,“陛下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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