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玄商君注視着紫衣的小女孩，第一反應依舊是——哪裡來的小仙娥居然能誤闖自己的玄境。
雖然她身上的墨汁是他常用的那款，當是天界人無疑。
可她身上還有缭繞着股股細若遊絲的濁氣。
因此，理所當然的被認為是心魔一流。
少典有琴有自信，自己的玄境裡絕對不可能有什麼沉淵族混進來。
就要一個起手給她封印在神識海中。
“你要幹什麼！？”眼前的小姑娘一臉警惕地盯着他看——看壞蛋那樣。
他還從未被這種目光凝視過。
她的樣子，真的很難讓他聯想到魔。
少典有琴定睛細看，終是發現……
“你是人族……”
少典有琴壓下了心中的疑惑。
“飛池，去給她找件幹淨衣服換上。”
飛池剛剛“是”完，突然反應過來：“神君，我們這……也沒有适合的衣服啊？”
自家神君要求的高潔雅緻款都是要提前報備尚衣仙坊才可定制。
“……也是。”
這人族女孩那麼小一個，的确不可能有适合她的現成衣物。
玄商君思索片刻：“飛池，且去蓬萊取些天光绫來。”
夜昙看着飛池手上捧的衣服。
一開始很開心。
那衣服是卟啉卟啉的！
但是真要求她日日都隻能穿白衣服……
小夜昙就開始撒潑打滾。
“不要不要！你憑什麼規定本公主穿什麼！”
離光旸都不帶他這麼霸道的！
二話不說便撲上去要去咬人手。
本公主……
“又在撒謊。本君已讓飛池去查了，離光氏根本沒有一位名喚離光夜昙的公主。”
玄商君好歹也修習了快五百年，怎可能鬥不過一個人族乳臭未幹的小孩。
藍色星光閃過。
夜昙就覺得自己手裡頭抓着的那冰冰涼涼的袖子一下就化為烏有了。
有亮藍色的星光圍繞在手臂周圍。
夜昙下意識地縮手。
她從前亂玩青葵的爐子被燙到過——據說溫度更高的火焰會是藍色的。
也不知真假。
夜昙當即表示不服，也不提手被燎得起泡了，偏生要說藍色也算不得什麼。
紫色的光肯定溫度更高！
離光夜昙莫名地笃信着紫色。
現下，她索性就繞過少典有琴，一把将換下的紫色衣裙摟在手中。
一向奉行循規蹈矩的玄商君怎能允許她如此，直接揮了揮手，就将夜昙手上的紫色衣裙替換成了白色。
“天規……”
這廂，玄商君剛想在自己家裡那上千的條條框框裡挑揀幾條試用的規訓其人，這位不速之客，小姑奶奶就用撲上來要說法了。
“你都對我的裙子做了什麼啊！”
這裙子她可喜歡了好吧！
這氣勢，吓得玄商君都小退半步。
少典有琴袖子一揮，還未及思索究竟要施個什麼法，已經手比腦還快了。
于是夜昙牌核桃就在玄境的琉璃地上滾動。
玄商君皺皺眉，最終決定再加一層封印。
太吵了！
誰知道，才過了沒多久，核桃仁就醒了。
便是在少典有琴腳邊滾來滾去，還不時曲線蹦跶，試圖表達自己的憤怒！！！
若是碰上離光旸，她或許會乖乖跪好，但這個神仙麼……顯然是心腸不錯。
那自己就不客氣啦~
夜昙算得沒錯，玄商君到底于心不忍。
而且，他也有些擔心人族的孩子是不是不能忍受長時間的饑餓。
便是放了人出來，又給人備下人間常見的飯菜——特地讓飛池下界去準備的。
玄商君原是打算訓誡一番小夜昙——别再鬧了，便是跟着飛池好好學些基礎仙法。
他看出來這孩子沒系統學過法術。
然而，夜昙吃完大魚大肉後，馬上就甩手不認賬了。
又開始撲神仙。
簡直是把白衣的神明當作大蝴蝶在撲。
次次失敗次次再戰——完美诠釋了打—不—垮的本色。
無奈之下，少典有琴隻能繼續讓核桃昙在玄境地裡滾着了。
隻是姑娘家家的，滾他腳邊打擾自己修煉，滾到白沙裡怕她磕着碰着，便是圈了方琉璃地給她滾着玩。
在神君看來——成仙可是機緣，當然也沒必要再下凡間了。
一道光芒閃過。
誰能想到，夜昙居然破解了他的法術，跑出來了！
還在他玄境鬧了一通。
把玄商君弄得頭疼。
隻能親自教她念書學法。
這會兒少典有琴除了對夜昙公主的調皮束手無策外，還相當驚訝于對方的天賦。
如此的法術天賦，可不能浪費了。
待到将來……說不定又是天界柱石呢？
自己修補歸墟後，清衡也需要人輔佐。
“學習啊……”夜昙想了想。
之前她同與他看起來差不多的那個神仙學習時，根本就沒有學多久就遇上那個奇怪的女人了！
而且……隻要一想起在月宮裡頭遇到的那個神仙，她便又有些不忍心和對方鬧了。
嗯……沒錯，自己合該好好學本事，這樣就能再碰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就不至于束手無策了！
說不定還能勝利！
夜昙公主她天性樂觀。
“那咱們學什麼？”夜昙大大方方地在少典有琴常用的那案幾旁的地上盤腿坐下，反客為主。
“就從最基礎的開始吧……”
少典有琴睜開眼。
“辟谷養性、煉氣修身、靜坐打坐、内視存神……”
一連報出好多名稱來。
夜昙初初一聽，隻覺有些眼花缭亂，應接不暇。
一下要學這麼多讓她内心狂喜。
然細細一琢磨，卻又覺出不對來。
“什麼嘛！又要挨餓！？”她撅起小嘴。
自己明明就是為了要學真本事的好吧！
“學法術就該穩紮穩打，斷然不能生了走捷徑的念頭。”
雖然夜昙的确天賦異禀，玄商君也一樣要敲打她。
越是天才，越不能放任自由。
“神仙乘雲氣，遨遊四海，靠的就是清氣。”
“再怎麼不吃飯都不至于飛起來吧？”夜昙公主在那小聲吐槽。
玄商君假裝沒聽見，咳嗽了幾聲，再度擺出師長的威嚴來。
“你且好好練上幾日，不日，本君會來檢查。”
這幾日，他感覺到，進境即将突破了，不能被旁的事耽擱了。
五重金身近在眼前，隻是哪裡還差了一口氣。
玄商君百思不得其解。
正當少典有琴又一次割完欲念，試圖平心靜氣，感受着充盈的清氣在四肢百骸，在血脈間遊走時，突然停頓了一下。
就是這刹那間的失神，反倒是讓他高度緊繃的神經有所放松。
原本覺得堵塞和凝滞的地方也恍若撥雲見日般，忽然就通暢了。
隻是還沒搞清楚這一團讓人在意的，同清氣迥異的玩意兒究竟為何物之時……
五重金身的光芒沖破法力控制，就那樣四射開來，在玄境的上方流轉，又因結界的存在，不得自由。
飛池已經相當熟悉這法力的波動了，才剛覺得不對，就已經化身為小蜻蜓，扇着自家翅膀在琉璃樹後頭躲好了。
“哇啊——”那個還在觀望的一小團就沒那麼好運了。
雖然小公主也是很雞賊地躲到了案幾下頭。
但還是被四散的一道金光擊中，直接就彈走了。
這會兒少典有琴自顧不暇。
他尚且在梳理身體中溢出來的那陌生的法力。
也沒看清當時分散自己注意力的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待到要施法時，那一小隻已經在不遠處捂着屁股嚎開了。
“疼疼疼——”
“沒事吧……”搞得玄商君很是尴尬，遂問出了句根本沒用的正确廢話。
“凡是有眼睛的都知道是有事好吧？”
夜昙公主就拿這個當籌碼，開始賴皮。
不過……最後他是看不見了哦？
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報應吧？
可是，她覺得這個神仙也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吧？
想到他的結局，夜昙還是略略有些不忍心。
不過這倒也不妨礙她繼續胡攪蠻纏。
這會兒玄商君尚且不熟悉夜昙公主的性子，一時間差點以為真的出事了。
這次多虧有她，自己才能順利地突破金身。
如此，看向夜昙的目光更添幾分複雜。
又對她那調皮的無可奈何——此時玄商君對調皮的定義還停留在自家弟弟妹妹的程度——畢竟玄境裡小夜昙也鬧不起來。
更多的還是挖到寶的暗喜。
他輕咳一聲，長臂一擡。
紫衣的小姑娘飄着，接受玄商君的法力治療。
她時不時地給來個空中翻滾，就和路人們抖在空中的空竹似的，奇奇怪怪的問題也是一個接一個：“為什麼你們神仙要飄着？”
“是不是飄着更省力？”
“那我也要學飄！但是不能挨餓！”
“你教我！”
夜昙公主毫無障礙地提要求。
這是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
玄商君無奈地搖頭歎氣。
不知為何，看着活潑潑的小姑娘，他心裡倒是異常平靜。
再說了，隻要在玄境裡，她就隻能老實地聽他話。
“你過來吧。”
少典有琴是想讓她拜師。
夜昙卻耍賴不肯拜。
在地上做出即将打滾的動作是她的老套路。
其實，面對離光旸的時候她隻會一臉諷刺地跪好，不再多做争辯。
但是每個人吃的菜不一樣嘛。
她笃定，就算自己不拜師，他也還是會教她。
于是就到了夜昙公主夢寐以求的學法術環節。
“我變……我變……我變變變——”她這聲勢，就仿佛吼叫有用似的。
這是玩超級變變變呢。
“啪”地一聲，随着玄商君要求的境随心動，夜昙公主倒是真的變出一腦門花。
隻不過是在玄商君頭上。
“嗯……不好！太俗！換一個！”
“……”少典有琴憤憤然揮手。
“……哎呀你别生氣嘛~花多好看呀！”小夜昙嘻嘻哈哈。
“……”這麼說她的意思是自己很俗咯？
玄商君隻覺一口悶氣憋在胸口下不去。
“别急，我再試試，再試試哦~”夜昙公主慣會審時度勢。
最後終是變出了一捧亮閃閃的紫色花朵。
“成功啦~”夜昙公主大為振奮。
便是跟個賣花的小姑娘一般跑去少典有琴跟前顯擺。
玄商君點點頭，決定要給她一點贊許。
“很……”
“好”字尚未出口，就被夜昙伸來的手吓了一跳。
“你做什麼？”玄商君往後退了半步，礙于師尊的威嚴，生生停下。
“好看那就送你了~”
夜昙公主興緻勃勃地在玄商君腦袋上插她那紫色琉璃花。
“配不配？”
結果就是又被玄商君将花通通都插回她腦袋上。
“好看吧~”
這小公主簪星曳月，臭美得不行。
但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甚至開始哭唧唧。
“怎麼了？”聰慧如玄商君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可是餓了，今日本君吩咐了飛池，給你尋來了些新奇吃食。稍後你可一試，若是不喜歡，本君便讓飛池再去尋。”
“……”
一旁，飛池隻敢默默在心裡吐槽。
寵吧！可為什麼跑腿的反倒是他啊？
……總覺得自己失寵了。
自己小時候的确沒有這位公主有天賦。
但他多乖呀！
夜昙哭喪臉，完全不覺身在福中——正應了那句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因為她意識到一件事——這個神仙居然想讓她一直陪他在玄境裡修煉。
“為什麼不能離開？我要下界探親啊！”
“天規規定……”白衣的神仙隻是重複着天條。
這會兒，卻是有些說不下去。
“而且……本君也不知為何你會離不開玄境……”
這真的很不尋常。
即使是突破了金身的自己，也沒辦法。
“那我是不是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離開這裡了！”
就算是再大條的人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哪裡能有這麼長的夢境啊？
哭唧唧的小孩在玄商君的案幾旁邊抱着腿，縮成一團。
“而且我想姐姐了！”
此情此景，着實讓人忍不住想寬慰幾句。
“……别怕，本君會想辦法的。”
少典有琴猶豫一瞬，伸出手拍拍人肩。
“你……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