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馬車被神君施了馭空法術,跑得遠比尋常車馬要快。
他們到底不能在人間多作停留。
多停留一日,昆侖的情況……誰知道會如何呢?
能夠早一點趕回去,總能幫上一些忙。
對此,夜昙沒有什麼異議。
于是二人便開始了邊補昆侖歸墟,邊等青葵和嘲風好消息的日常。
這日,通過萬霞聽音,他們得知,偈子已經找到了。
不過,多少還是出了點岔子。
嘲風在某隻上古神獸的肚腹中發現了偈子的反應。
“那就等它拉出來不就得了?”夜昙提供了方法。
這不就是時間問題麼?等他們成功取回那個被神獸吞下的玩意兒,她和她有琴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不是這麼簡單的好麼!”嘲風沒好氣道,“要是能拉我早讓它拉了好吧,還用你說!”
“不然就把它肚子劃開取出來,再縫上?”夜昙當即又貢獻了一個馊主意。
反正姐姐在那,白澤又是神獸,哪有可能就這麼輕易嗝屁呢?
“昙兒”,一旁的神君忍不住扶額,“白澤是祥瑞之獸,能口吐人言,通萬物之情,曉天下萬物狀貌……怎能……” 随意開膛破肚?
“所以嘲風不是在嗎?他不是很擅長騙人……啊不,談判的麼?”夜昙理所當然臉。
“你少來!”嘲風忍不住了。
小姨子一開口就沒甚好話!自己可不能任她诋毀。
葵兒還在他身邊呢!
“現在葵兒正在研究催吐的方子。”
“喔。”夜昙吐了吐舌頭。
那就沒事了。
提到肚子……
“有琴……”夜昙轉頭朝着自家夫君癟嘴。
“我餓了……”她邊說邊揉肚子。
神君便偷偷帶人出去加餐。
順便……當然也是玩。
讓昙兒悶在昆侖歸墟好些日子,他心裡當然過意不去了。
“那就這兒吧!”
才到了人間,夜昙便拍了拍手。
之前她帶人上昆侖求藥的時候沒有來過這塊地方。
這次路過,老遠便看到這裡也有座玄商神廟。
“待會兒我還要去一趟成衣鋪。”
“?”
神君将手上的糖人遞給夜昙。
她卻不接。
“我要買衣服!”
“還有褲子!”
“……”
“你這麼看着人家幹嘛啊?”夜昙不由眯眼。
“……怎麼了?”買衣服也不耽誤吃飯呀?
“不是餓了麼?”
“可是……人家最近都吃胖了!”
其實她不是第一次偷溜出來搜羅吃的了。
“……胖了麼?”神君将人抱離了地,掂了掂。
又裝作思索模樣。
“好像是重了一點啊……”
“哼!”夜昙開始拿腳蹬人。
“放我下來!”她可以自己說自己胖,但是絕對不允許他說好嘛!
“人家那是……長高了長大了!”
夜昙挺挺胸。
她本來就還小麼!如今這年齡,不管是放在上一世?還是上上世?那都沒到出嫁年齡呢!
那還在長身體,不得重一點嘛!
“是是是……”他本就想她能胖一些。
抱起來手感更好。
“有琴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店鋪裡,夜昙拿了件水紅色的心衣往自己身上比劃。
不是她吹!是真的長大一點哦!哼!
“……”
夜昙還在摸這摸那的,一旁少典有琴多少有些尴尬。
畢竟買心衣這種事……
“你喜歡便好。”
其實他更喜歡紫色的。
聞人那會兒就有這樣的習慣。
“可我在問你呀~”夜昙特地将手中心衣抖巴抖巴,将正反面都展示一下。
“……問我啊……”神君忍不住摸摸鼻子。
“每次都是你脫的呀~當然問你咯!”
“……”意識到店主正注視着他們,目光炯炯,老臉通紅的神君趕緊掏袋子付錢。
随後将娘子拉出店鋪。
天色尚早,但街上……也比一般日子要熱鬧許多。
“是有儀式吧?”夜昙盯着正在表演的戲子們,盯得出神。
神君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拿手去遮自家娘子的眼睛。
好多酬神的演員們都是壯漢,還是赤膊上陣的,頗為野性。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夜昙随意拉過一個路人問詢。
“今日有鬼市子,這戲麼,是專門用來酬神的!”行色匆匆的路人落下這句話,便向東邊飛跑過去。
“什麼嘛……明明都是鬼怪!”夜昙自是不信。
那些人,戴假面,披頭散發,時不時口吐狼牙煙火,俨然如惡鬼狀者,不禁讓她想起從前看過的鐘馗故事。
“昙兒,這戲的确是用來酬神的。”
從他們的表演中,少典有琴不難看出那儀式是用來驅鬼祭神的。
目前演過了“起猖”,便照依常規迎請太上三元三品三官大帝監看戲文。
隻是這會兒的戲裡,猖鬼卻漸漸變成嚎啕神。
“好看嘛~點評一下呗~”夜昙拿手肘捅捅人。
“……嗯……總歸是有些不妥。”
鬼不再是災害性的魔力,神也不再是保護性的。
這戲是在諷刺他們神族麼?
玄商君不願多猜。
“遠古時期,的确神鬼不分,可如今……”
這戲,鬼神關系出現混亂,是不符規制的。
“我知道我知道~”夜昙舉起手,一臉興奮。
“上古時期,神鬼不分家。山中設鬼門,有魑魅魍魉,亦可絕地通天。有一部分鬼呢,也是神。”
“不過你說他們混亂,我倒不這麼覺得。”
“為何?”神君疑惑地看向娘子。
莫非她又有高見?
“你想呀,天庭有東嶽大帝,掌管泰山地府。”
“後佛入陰曹地府,釋家有天龍八部,羅刹、夜叉、鬼子母居于地獄冥界。”
“加上道家有羅酆山,在北方癸地。洞天六宮,為鬼神治事之所。”
“還有太乙天尊,傳說九頭青獅一吼,可打開幽冥地府。”
說到此處,夜昙便停下數數,望向自家夫君。
“這司理幽冥的職官本就混亂不堪。依我看呢,這酬神的戲碼那不是嚴絲合縫地反應了現實麼?”
“嗯……”聞言,少典有琴若有所思。
的确,天界的管理問題,各方勢力割據……那是多年積弊,很難完全澄清。
若有機會,是不是該下決心整治一番呢?不知父帝會如何想……
“嘿嘿~”
夜昙一臉驕傲。
她現在好像知道的比他多哦?
書可真是個好東西欸~
————————
街上越來越熱鬧,就連見多識廣的夜昙也不得不贊一聲……到底是盛況空前。
今日真是來對了欸!
隆重的酬神隊伍後跟着大量的信衆。
其中不少人已經開始磕着長頭跪拜求财。
隊伍兩邊踩着高跷的隊伍。
這免費節目有趣得很。
“有琴你看!”夜昙眼神好,加上不若神君那樣眼神隻會垂眸盯着娘子瞧,一下便又發現了新東西,“隊伍裡還有小娃娃欸!”
“不是紙的麼?”
“不是!是真的!你看那!”夜昙激動晃人臂膀。
“……”是真的。
莫不是表演的演員麼?
“什麼情況啊?”夜昙也有些不解。
祭祀孩子?
還是演戲?
等隊伍近了來,夜昙拉過身邊一個跪地磕頭之人。
“喂喂喂,先别忙着磕,你們這到底是在拜誰啊?”
“這你都不知道麼?”路人一臉“哪裡來的土包子”,“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祭祀的自然是那位玄商神君啊。今日也算你們有緣了,來來來趕緊拜,很靈的!”
“啊?”被鄙夷為土包子的某花。
“你說什麼?!”據說被祭祀的某神亦忍不住大大驚訝。
“本來我們還不知道這玄商神君如此靈驗。”路人見二人神色有疑,便自覺自動地當起說客來。
“怎麼,莫非是突然靈驗的麼?”夜昙瞬間來了興趣。
“姑娘有所不知啊。前幾年,此地鬧旱災,我們便去求了村裡的各大廟宇,卻依舊沒動靜。村民們很憤怒,有些人便将神廟裡的塑像都扔在鄉村路口上。行路人因遇深溝,就将此神像放倒,踏着當路橋。後有一人看見,心内不忍,将神像扶起,不料此神像卻開了金口,說我們若不供香火,登時就降頭疼之災。那扶起神像的人忍不住抱怨——‘踏着大王的沒事,扶起他的倒降災,何也?這神便言:‘你不知道,隻是善人好欺負。’”路人越說越起勁。
“從此這玄商神廟的香火是越來越旺。”
“……”夫婦倆對視一眼,皆無語凝噎。
這是值得尊敬的事麼?
怎麼此地還有這種亂七八糟的傳言。
“不過,這神雖然脾氣古怪,卻是百試百靈的。這次咱們這有兩個月沒下雨,大家就酬了些錢舉辦了這儀式。”
“總之啊,咱們這玄商君,不僅是求風調雨順,求财,求子嗣也都相當靈驗。”
“瞧小娘子這年紀,還沒孩子吧?”難得遇到俊男美女,路人便開始多事起來。
“不如就去求神。”
“喂……”夜昙樂了,轉頭拿手點夫君胸膛,“聽到沒,他讓我求你呢……不過本來這事……是該求你來着……”
“咳咳……”神君忍不住咳嗽。
“小娘子你這夫君是不是虛啊……”路人面露鄙夷神色。
沒想到啊,這人長得如此好,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那麼一點眼熟,居然是外強中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啧啧!
“……”被指身體虛弱的某神。
“嘻嘻……”竊笑中的某花,“那到底該怎麼求子,你具體點?”
“今日去,怕是名額都滿了……不過沒事啊,晚上這還有節目呢!定能有機會的!”路人非常善解人意地提供着情報。
“啊?還有啊?這得不少吧?”夜昙沖人搓搓手指。
“是啊二位,不過求的事都能靈驗,求發财的都行呢!”路人神神叨叨的,“而且咱這神廟裡頭還有各種集市,可熱鬧了。不過……”說到此處,路人的語氣微妙起來。“求的事情越大,要付的香火錢……那也越大。”
“哦~那是自然~”夜昙一臉“我都懂的”,轉身便拉上夫君。
“走走走,咱們就去看看~”
“啊?”神君被人扯着走,“那我們不回昆侖了?”
“哎呀反正也沒大事嘛!就在這過夜嘛!”
“那為何要在此過夜?不如找家客棧?”
“因為……那不是你的廟麼!”
“嗯說的也……”
還未等少典有琴說完,夜昙便又跟上一句。
“那也是我的房子!我當然要住着感受一下!”
————————
此時,玄商神廟内香客雲集,萬姓交易,熱鬧非常。
“等等!你這麼去的話……”
走到神廟跟前,夜昙卻忽然住了腳,開始打量夫君。
“怎麼?”他哪裡奇怪了?
夜昙又看了看自己。
“還‘怎麼’——呢?”
“你想啊,你和那廟裡的神像……那麼~那麼~像~”她的聲音拉得老長。
“就這麼進去,那還不一下就給人認出來了?”
“呃……”
早已模糊的記憶又一次襲上玄商君心頭。
“那要不我變一下?”
“不要!”
“為何?”
“因為我最喜歡看你的樣子呀~”
“昙兒……”神君自是大為感動,忍不住拉起夜昙的手。
“當然當然~”夜昙一手繞着他玉佩的穗子。
她覺得,自己已經有主意了~
一個訣的功夫,夜昙已是将自己扮作一個道姑。
又裝模作樣地為夫君理了理衣襟。
“不錯。”
“……”神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毛皮。
她真就這麼喜歡看他做那外邦人的打扮啊?!
外邦人加道姑……去自己的廟裡求自己……
這都什麼跟什麼嘛!
某神還是有點吃夢裡自己的醋。
而且她還不許他将糖葫蘆棒子收回乾坤袋,隻準他扛在肩上,說是……随時要吃。
還好這裡的人忙着求神,沒提供什麼注意力在他身上。
“求個簽嘛~”夜昙倒是興緻相當高。
“好。”
于是某人便是一個勁兒地胡亂投擲。
甩出好幾支簽來。
“怎麼辦?”夜昙忍不住嘟嘴。
“施主便再選一支?”解簽的道士也有點無奈,最終看向一旁的玄商君。
“簽文怎麼樣?”
“我要看!”
道士将簽紙遞給少典有琴,夜昙便跳起來搶過。
“願君勿問心中事,此意偏宜說向公。一片明心清皎月,恰如晧月正當中。”
“不錯麼~”好多月亮喲~
“好好保管呦~”
夜昙将簽文紙往夫君那一塞,自己則背過雙手去,開開心心地往前頭走。
神君自是趕緊跟上。
娘子心情極美……他也高興。
虧得他方才偷偷變化了個更吉利的簽文。
————————
穿過熱鬧的神廟市集,夜昙在大殿裡盯了很久。
這裡的神像倒是比較一般。
沒那麼活靈活現了。
比較完畢,略感失望的夜昙忍不住癟嘴。
“???”
神君則是一頭霧水。
夜昙斂了神色,裝作正經道姑模樣,在香爐那裡胡亂插香,随後又狂甩一陣拂塵,口中念念有詞。那裝腔作勢,招得一些信衆倒頭就拜。
夜昙便趁此機會打聽情報。
聽着聽着……就覺出些不尋常來。
好似真有妖怪在此假扮神祇,興風作浪。
不過倒也不是大事,一會兒順便除了便好。
興緻上來,夜昙又順便擺出孤廟裡高僧般的冷眼,旁觀那些膜拜神座的善男信女。
在這廟裡玩了一下午,可以發現,聚集的都是普通香客。
他們是拜神……還是在拜自己的欲望……旁觀者自能洞若觀火。
等人潮散了些,自覺有些無聊的夜昙又開始擲筊玩占蔔。
“為什麼!沒有人供人家啦!”她開始無理取鬧。
顯然是閑的。
“啊?”神君有些怔楞。
“怎麼?你很想讓人供你?”感覺她對這個向來甚是無謂。
“那人家也想要廟嘛!”
“為何忽然想要這個?”
“玄商君豈不聞‘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不,别人羨慕你有神廟,所以三下五除二直接就把你廟給占了~”說着,夜昙做了個收攏的手勢。
“要不……”她的眼睛滴溜溜轉,“等将他除了,你這神廟就讓予我可好?”
她自認功德絕不輸給他!
“這……”玄商君有些糾結。
搞夫妻廟……總歸不太好吧?
“那……要不,等回了蓬萊,我給你建一個?就叫……昙花庵?昙花神廟?”
多半是娘子一時興起,還是哄哄吧。
“哼~”這還差不多!
眼見着天快擦黑了。
神君扛着自家娘子鐘情的糖葫蘆,就跟在她屁股後頭轉悠。
夜昙餓了,正拿着幾串糖葫蘆啃。
啃了幾下,又随便将吃剩的糖葫蘆都插在香爐裡。
“剩下的麼,就供給咱們的玄商神君吧~”
“……”在香爐裡插糖葫蘆!虧她想得出來!
那還能吃麼!
“我看這廟……也沒什麼異常呀?到底是不是真有妖怪?”
那廂,夜昙拍拍手,開始在案前果盤裡拿水果。
由于一次性拿的太多,其中一個青蘋果便掉在地上。
然後咕噜噜滾走了。
“等等啊!”
夜昙放下手上水果,鑽進幾案底下。
“哎……”神君想說果盤裡不是還有麼。
夜昙卻早就整個人都鑽進去了。
沒過多久,一個髒兮兮的腦袋鑽出來。
“有琴你來看!”
“昙兒怎麼了?”
夜昙将青蘋果暫時揣進袖子。
“有地窖。”
————————
“等等”,神君一把拉住自家娘子,“我先下去。”
“喔。”夜昙乖乖跟着人下台階。
隻是,地窖裡并沒有什麼吓人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