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覺得它對我會有什麼用,”我淡淡道,“我也不在乎。死了就死了,活着就是活着。”
“與逝去的親人再對話,對死去的仇人破口大罵,見一見過去的賢人答疑解惑……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我點了點頭。
“你說的那些,人之常情,但人之常情不該成為玩弄生死的借口。”
“即使是你我?”大蛇丸問道。
“我想過仇人提前死去,我提着刀一路跋涉過去,最終卻隻是在與空氣鬥智鬥勇的情況,”我坦然道,“這讓我猶豫了一下,不過我很快就想到了解決方案。”
“哦?”他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介意分享給我嗎?”
“提前死一個,我就去破壞一次霧隐暗部的追殺任務,就當是讓他們提前熟悉一下被尋仇的感覺。”
“哈哈哈,好!有意思!”
聽了我的話,大蛇丸竟拍起了手,仰首稱贊起來。這難免讓我生出了幾分錯愕——兩天相處下來,唯有這一刻的他能夠讓我聯想到過去名震四方的“木葉三忍”。
等止住了笑,他便玩樂似地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叩擊着桌面,看起來十分漫不經心的同時,調侃和愉悅也幾乎就要從他低沉的嗓音裡滿溢出來:“那我便祝你早日找到那把量尺吧!”
我一時有些茫然,但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的意有所指——殺死自己的仇人和殺死别人的仇人,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如果想要用後者去填補前者留下的空洞,那我最好還是要有一個明晰的尺度。
想明白這一層的我對大蛇丸點點頭,在這一點上我有自己的考量,說服别人是毫無意義的,重要的是能夠說服自己。
“那麼這事情就算是了結了,一切都很順利。”
對面,坐在椅子上的大蛇丸懶洋洋地活動了一下脖頸,神情是在微笑的,看起來心情很好。
“歡迎加入我的項目組,我獨一無二的特别研究員,以後你就可以随意出入這裡了。”
我回以一個假笑。
既然事情已經辦完,那我也就沒有理由繼續停留在這裡了。實話說,我本以為交上卷軸就算萬事大吉了,孰料新一輪的談話居然在這等着我呢……我已經在這裡浪費了太多時間了。
我頓覺糟心,簡單告辭一聲後舉步便要走,卻又在手即将觸碰到門把手的時候鬼使神差地頓了一下。
“怎麼?”大蛇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說道:“研究院門口的那個守衛,看上去十分眼生。”
“守衛?我怎麼不知道木葉研究院還需要守衛?”
坐在椅子上的大蛇丸語氣懶懶。
“不過木葉是有不少老年人的嘛,年歲到了,總是會有些缺乏安全感。”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我了然。這才合理嘛。
而木葉研究院的守衛這種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合理。
“會允許這樣的布置存在……看不出您還挺尊重師長的。”
“尊重師長這一點,我們彼此彼此,更何況他們在這裡也不敢做什麼。”
大蛇丸似笑非笑道。
“不過你要是本事夠大,不留痕迹地處理掉長錯地方的樹根也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還沒那麼閑,再說那幾位大人……”我輕微地加重了咬字,“他是被派來盯着您的。我還不想橫插一腳,惹火上身。”
“你自己也說了他看起來眼生,那就說明你原本已經對另一個人感到眼熟,要不要猜猜看這是為什麼?”
“換人而已——等等,你什麼意思?!”我豁然回首,竟連敬稱都忘了加。
大蛇丸挑挑眉:“今天的木葉研究院有什麼不一樣呢?”
有什麼不一樣?我怎麼知道!但是看大蛇丸的态度,好像我本來就應該知道似的,然而我哪敢有什麼逾越的心思,我的目的已經純粹到不能再純粹了,就隻是提交一個象征性的申請而已……那——
等等。
“我?我昨晚的行動暴露了?還是……”我喃喃道,并下意識地擡眼看向了大蛇丸。
“别看我,我都不知道你出門的時間,賣掉你對我也沒什麼好處。”大蛇丸笑了一聲。
……在理。按照約定,他是不會希望我出問題的。
那就隻有一種情況了。
“是我昨晚被跟蹤了?我沒有發現。”
理清楚思路後,我的語氣就徹底地冷了下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負面情緒。
難道我的實力已經差到被人跟蹤都發現不了了嗎?……不,不存在的,就算存在,也絕對不會是跟蹤。事實上,暗部出身的好處之一就是我們的偵查和反偵查能力在同層次的忍者中都屬于頂尖,而能夠做到在昨夜那種夜深人靜的情況下追蹤我而不被察覺……我認為非準影級及其以上實力者不可為。
單從這一點來看,得到的結論似乎會十分驚悚,但是話又說回來,我一個小小的暗部隊長哪裡有這種臉面?
心中過了這樣複雜的一個迂回,真實的時間卻隻走動了很少一點。
“……是感知型忍者?”
我再度開口,語氣起初猶疑,卻又在最終變得無比确定。原本因察覺到危險而不自覺緊繃起來的神情也在這個過程中重新放松了下來。旋即,我開始一條條地總結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
“我最近隻做了核對忍術這一件事,因為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木遁忍術,暴露了他們的監守自盜,所以根部因此而找上我是完全合理的……這對他們而言也不是小事吧?”
“既然不是小事,那就一定要交給信任的心腹去做。鑒于根部的特殊性,我可以确定能夠成為‘心腹’的存在實力一定不會弱——至少要比我明面上的實力高出一截,同時頭腦靈活,能夠随機應變,這在根部必然是十分難得的品質。”
“标準不低,同時這也意味着合格的‘心腹’數量一定不會多。”
“還要是感知型忍者……感知型忍者可不是爛大街的,範圍可以進一步縮小。”
“縮小……縮小。要縮小到什麼地步呢?”
思慮至此,我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我微微側首,看向一直饒有興緻地看着我整理信息的大蛇丸,竟是嘴角一提對他展露了一個微笑:“請問大蛇丸大人,如果您是那位老年人,會把追蹤調查我這種任務交給幾個心腹去做呢?”
大蛇丸也笑了起來,給出的答案也毫不令人失望:“一個。”
“诶,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的嗎?”我微笑道。
“戰力強大,擅長統籌,還要是罕見的感知型忍者,”大蛇丸敲了敲桌面,笑容變得有些嘲諷,“私軍終究是私軍,動作和力量都有限的情況下,不能浪費有生力量。更何況事實正如你所說,他們并不把你放在眼裡。”
“噢,就當您是在誇我了。”
我臉上笑容不變,卻緊接着又抛出一個問題。
“那如果是您自己要追蹤調查我呢?”
——接到這個問題的大蛇丸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表示,而隻是含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一個。”他說。
“那真是非……”常不可思議。
我在心裡是這樣想的,嘴上也是這樣說的,但我的後幾個音節卻沒能順利地落在地上。
“一個我,這樣就夠了。”
打斷我說話的大蛇丸用一隻手掌側撐着頭部,眉眼含笑地說道。
“真希望不要有這個兵戎相見的未來啊。”
“……呵呵。”
我從牙縫裡擠出幾聲短促的笑,權當做是對他的敷衍了。
我和他對彼此真實的态度,并不應該在此時此地就擺上台面,于是——
——【不可能】。
我挑起眉頭,銳利的目光直指大蛇丸的眼睛。
——【我知道】。
我知道。
這就是他的眼睛所說的,幹脆明白……也許還有少量的戲谑或憐憫。
啧……
算了。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