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眼神漠然,白澤後背一涼,有些發顫,這雙眼睛……
回憶一晃而過,神被他忠誠的信徒萬杆長□□入肺腑,如同破碎的布偶挂在長槍的尖端。
他的信徒虔誠癡迷盯着沒了氣息的神明,鮮血順着杆子留下,滴在信徒們揚起的嘴角上,他們的舌尖舔舐鮮血,伸長手,不放過神的任何一滴血。
那時,主人将神君從那些信徒中搶回來,緊緊抱着神君,如同瓊華那般看着他們……
“白澤,我本就是為她而來的。”
白澤沒有懂,鬼差更不懂,隻是将原話複述一遍給孟昭聽。
鬼差拿着留影石,感慨道:“上次讓我感覺到害怕的也還是仙帝,仙帝跨境界斬金仙……”
孟昭那時傷勢大好,聽完這些事,就讓鬼差拿來當時的留影石。
她盯着瓊華滿身是血的模樣,心中一痛。
她擡手,似乎能觸碰到瓊華。
留影石傳來别人的嘲笑,可台上的人,仍堅持着。
所有人都不相信,瓊華能越境界殺金仙。
換作是以前,她也是不信的,若不是那個人……
記憶将她的思緒拉得很遠,拉回她被一群修仙者欺負的回憶中。
那時的小姑娘被修為高的仙者欺負,哭着來扶桑樹下,說要變強,不再被欺負。
樹妖沒有說話,隻是變出點心讓小姑娘吃。
等她吃得差不多時,扶桑樹才傳來清冷的女聲:“那要變到多強,才能不被欺負?”
似乎是被樹妖的問題問倒,小姑娘眯着腫泡泡的眼睛,嘴裡還嚼着點心,不知該如何回答。
良久,她才說:“那就要變成最強的!我要成為天帝!”
樹妖點頭,不給她喘息的機會:“那在成為天帝之前呢?一直忍着?一直被欺負?”
“那怎麼辦?我修為低微,打不過他們……”
“修為低微就不能打?”
小姑娘疑惑,向前一步:“這要怎麼打?修為低的不是隻能被修為高的人吊着打!”
“修為高低來定勝負,本就是你們自己制成的枷鎖。”
忽然,像是有一陣風刮過,小姑娘心中一緊。她往前走了兩步,擡手去觸碰,落了空。
明明那一瞬間,她感覺到樹妖就在身前。
“樹妖,你出來了?”
認識那麼久,樹妖一直都藏于扶桑樹後的一方天地中,從不與她見面。
甚至剛開始,樹妖連話都不願跟她說。
是後來她把一些修行中的困惑和無法處理的煩心事說出來,樹妖才開口提點幾句。
“我的結界連如今的天帝都闖不進來。你可曾想過,為何你一朵修為如此低的芙蓉花能闖進來?”
小姑娘愣了好久,似乎有些懂了,又覺得自己不太懂。
犀利的劍聲,帶起散落在地上的扶桑花,小姑娘看不到樹妖身影,但似乎能通過飛舞的扶桑花,想象出樹妖的模樣。
隻聽見她清冷的聲音:“看好,我隻教一遍。”
孟昭盯着留影石中,瓊華撐着夢璃劍起身,被染成血水染紅的白裙讓台下的人安靜了一瞬,她擡眸看向了留影石的方向。
孟昭一怔,神海中回蕩着樹妖清冷的聲音:“别人比你強又如何?找到他的弱點亦或是心中的恐懼……”
當時的孟昭還是沒懂:“若這個人心智堅韌,實力卓絕,毫無弱點呢?”
“那就讓你成為這個人的弱點。”
“我成為他的弱點?”
“若是這人實力卓絕,心智堅韌,在你還無法成為實力卓絕的人時,那你就要比他更加心狠。”
“心狠?”
“豁出命去對付他,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你,也沒有什麼能讓你放棄,就算不能讓他死,也要讓他在日後聽到你的名字或者看到與你相似的人,都心中一怵。”
“一個我倒下了,便會有無數個‘我’站起來,若今日我殺不死他,便由明日的‘我’送他最後一程……”
孟昭突然覺得很冷,背後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微風拂過,讓她渾身一顫。
她忽視掉留影石中嘈雜的嬉笑聲,死死盯着瓊華。
直到瓊華将劍刺入金仙的心髒,孟昭都沒有緩過神來。
那雙冰冷的眼眸透過留影石像是要将孟昭給看穿。
她突然懂得樹妖當時的話。
像瓊華這樣的人,就算是天帝,都不敢随意與之交戰。正是因為天帝知道,雖然他的修為高于她,但是她的心智已不是三界之人能抗衡的存在。
天帝畏懼她,害怕她深沉的心思,更害怕她漠視規則、逆天而行的傲氣。
留影石中,血珠還挂在瓊華的臉上,雷光照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
天上不斷降下的紫荊天雷,落在她的身後,吓倒一片剛才嘲笑她的人。
呼嘯的龍吟,突破境界的白光,都在預兆着天道對她的認可,而不是對她逆天而行的懲戒。
樹妖曾說,她隻教一遍,讓她要記牢了。
可她卻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才确認,留影石中的瓊華和樹妖,是一個人。
孟昭摩挲放于手心的留影石,右手持筆,墨水滴落,暈染發黃的紙。
她笑了,眼裡有淚。
紙上隻寫下四個字“昭如日月。”
那時,夜羽得知孟昭是芙蓉花所化,就問起她名字的由來,還問她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孟昭一時愣住,沒有回答。
一直沉默的瓊華,卻開口:“昭如日月。”
夜羽探過身來:“昭如日月?這不是瓊華當時說的嗎?”
孟昭疑惑地轉身,問道:“你怎麼來了?”
夜羽奇怪:“慕寒舟不是最後一世曆劫,你最近怎麼沒在慕寒舟身邊?吵架了?”
“最近人間發生太多奇怪的事情,我來冥界看看什麼情況。”
“你怎麼來了?發生什麼了嗎?”
“瓊華最近不是在九蒼境找劍,但不知為何總是陷入夢魇,我來冥界給她找草藥。”夜羽指了指草藥,說道。
見孟昭神色不明,夜羽連忙說:“沒啥大問題,很快就能好。”
說完夜羽就要拿着草藥準備離開,突然,夜羽回身,靜靜看着孟昭:“當時給你取名字的人,是瓊華說的那個含義麼?不會是瓊華臨時編的吧!”
夜羽望向孟昭,見孟昭看來,夜羽垂眸,掩蓋眼中的思緒。
孟昭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點頭:“或許是……”
說到這,孟昭苦笑,眼裡閃過一絲落寞:“或許當時是,後來的她不知道還是不是那樣想的了……”
“或許,她以後更不會這麼想……”
夜羽有些不明白,看着孟昭,他認識孟昭這麼久以來,第二次感覺孟昭有了他看不懂的情緒,也有了他印象中天帝該有的模樣。
他不喜歡,他記得上一次看到這麼穩重的孟昭,她差點就送命了。
“我覺得不會,那個給你取名字的人,一定是希望你如瓊華所說的那樣!”
當時,夜羽聽完瓊華這四個字來了興趣:“哦?具體說說……”
在瓊華開口前,夜羽還偷偷瞧了孟昭的臉色,隻見孟昭死死攥緊手心,呼吸都慢了,對上瓊華涼薄的雙眸,出了一手的冷汗。
“君如日月,美好,耀眼,願君行所向之道,盼君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