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病,元煦反而沒力氣再胡思亂想,竟真的能睡沉過去。
不知睡了幾天,迷迷糊糊聽到房間裡有響動,以為是孫拾安又不放心的來看他,便半閉着眼道:
“拾安,你不用這樣一直待在我身邊伺候,這幾日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元煦說完,卻聽不到孫拾安回話,心裡暗覺不對,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猛地一僵。
床邊不是每日悉心照料他的孫拾安,而是面色陰沉的江延舟。
元煦的心髒仿若失控的鼓槌,瘋狂敲擊着心頭,每一下都帶着痛苦和驚慌。
他勉力撐起身子,雙手無意識攥緊被角,指節泛白,身子也跟着輕輕顫抖起來。
那夜遭到的重擊和從前的甜蜜交織在一起,潮水般洶湧襲來,令他頭暈目眩。
元煦極力控制着同樣顫抖的嘴唇,沉聲質問:“你怎麼會在這?!”
他不想讓江延舟發覺他此刻的崩潰和無助,更不願他看出自己因為被耍,沒種到去跳湖才弄成眼下這副樣子。
江延舟沒回答,徑直俯下身子,想要伸手去探他的額頭:“你這是......”
“别碰我!”
元煦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别過臉,“啪”地一聲拍開江延舟的手。
這一下力道之大,連元煦自己都震驚,暗搓着微微發麻的手指,元煦冷聲道:
“人吃五谷雜糧,總有個生病的時候,不是什麼大事,也不勞世子費心,請離開......以後,也不必再來!”
江延舟直起身子,垂下眼睛低聲道:
“行宮這邊,還有一處工事需年底前完工,我來這邊看看,聽說你也在這......所以我來看看你。”
元煦此刻已略微穩住了心神,冷聲道:“那你看過了,可以走了!”
說罷朝外喊道:“拾安,送客!”
“我剛剛把他支開了。”江延舟定在原地不動。
元煦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利落的披衣下床,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江延舟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又在元煦的眼神掃視下迅速撒開,鄭重道:
“阿煦,對不起。”
“對不起?”
元煦覺得心髒的位置好像被淬了毒的利箭貫穿,嗓音因憤怒和痛苦變得沙啞撕裂:“你的‘對不起’一文不值!我也不會接受......你現在可以滾了!”
江延舟繞到元煦面前,低聲道:
“不管你聽到了多少......就算你全聽到了,但那其實,都不是我的本意,我一點都不想傷害到你!”
“是啊,你确實不想傷害我,隻是到最後,你會找個故土難離,父母難舍的理由,讓我自責自己給你帶來兩難的問題!或者你處理起來得心應手......我很好奇,是如何得心應手的呢?”
“我、我的本意并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樣的呢?你是覺得我很對你的胃口,想要我認真對待這份感情,隻等到我自己離開大端,或者等你不想糾纏了?若我沒有恰好聽到,你現在還像之前那樣操控着一切......仗着我喜歡你,所以就該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上,是嗎?”
元煦說這段話時,隻覺得胃裡一陣陣翻騰,這些話也像利刃一樣反複切割着他的心,幾乎滴出血來。
江延舟也感受到了元煦周身泛出的冷意,擰着眉道:“對不起......”
“你不配說這三個字!”元煦仍冷聲道。
良久的沉默後,江延舟低低道:“謝謝你在水仙湖上,為我布置的一切。”他說完不舍地退後兩步退出房門,元煦随即“嘭”地一聲把門關上。
他本來就沒痊愈,身子還有些發虛,強打的精神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被抽離。
他幾乎是身不由己的踉跄着後退了兩步,将手死死撐住圓桌才沒摔倒在地。
大端第一小白臉,風流之名遠播天下。
誰能想到,他竟被人如此戲耍。
躲出上京,秋夜跳湖,現在連支撐自己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狼狽不堪,像條如喪家之犬。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面頰上一片冰冷,伸手去摸時,才發現早已是滿臉淚痕。
他咬了咬牙,以自己都沒想到的速度和力道,“啪”地一聲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他何時變得這麼懦弱,這麼沒用!
如今自己不過是看清了一個人的人心,到底要自憐自傷到什麼時候!
□□上的疼痛好像真的讓他清醒了一點,元煦支撐着起身,來到銅盆前洗臉。
水面倒影出他的影子,頹廢、邋遢,一臉失意者的模樣。
這不是他......
這也不該是他!
元煦重重把水撲到臉上。
到這就結束了!
他鎮定的着看水中映出的自己的臉,心裡也漸漸清明起來。
這點小事就讓他一蹶不振,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認真收拾了下自己,換衣梳洗,孫拾安進來送粥時都愣住了。
“公子的病,這是好了嗎?”
元煦一笑道:“有拾安如此費心照顧,再不好就說不過去了。”
見元煦主動把粥都喝光,孫拾安高興道:“公子胃口好,晚上我讓廚房多做一些公子喜歡吃的。”
元煦放下粥碗點點頭:“這幾天悶在房裡确實憋屈,我一會兒出去走走,活動下筋骨......你不必跟着。”
他獨自出了蕤園,似是在漫無目的的閑逛,直到來到一片竹林深處。
這片竹林長得極繁盛,他卻并沒有在欣賞,眼睛上下掃量,好像在尋找什麼。
直到在幾棵竹子上看到了似是被人随手畫下的一個形狀,這才長籲了一口氣,慢慢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