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煦醒來時,隻覺得腦袋還有些昏沉,勉力睜眼環顧陌生的房間,才發現自己竟然宿醉在外了!
這些年他謹小慎微,無論在何種場合飲酒,都暗掐着分寸,從不敢醉成這個樣子,更沒一夜未歸過。
懵然緩了片刻,神思才漸漸清明起來。
昨日箭亭騎射之後,江延舟說在使臣宴上沒吃什麼東西,要單請他去别處吃飯。
元煦本意是要拒絕,可剛承了人家的情,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也好。
他本猜度着以江延舟的性格,定是要請他去洞天酒樓那種熱鬧的地方,沒想到馬車行了很久,又七彎八繞,最後才拐進了一處僻靜的巷子。
叩響巷中的一處小門,彪形門人看過江延舟亮出的牌子後,便恭恭敬敬的引兩人往院子裡進。
天色雖已黯淡下來,但不難看出這院中亭台池榭,奇珍異木都是精心打理過的。
跟着引路人往前,一路曲徑通幽,不知院落深深深幾許,隻從遠處傳來的缥缈樂聲推測,這裡應比想象的要大的多。
元煦在上京生活多年,從不曾聽說有這麼一個地方,想來應是上京勳貴們私下裡消遣的隐蔽去處。
想到這裡下意識側頭看了一眼,見江延舟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想他也不過是這勳貴子弟中的一員。
這倒沒什麼,怕隻怕今日自己便是那消遣物......思及此處,心内又略略後悔答應來赴這個宴。
恐會無事生非了。
江延舟哪知元煦這短短時間内的心思變幻,隻停在一處雅間門前揮退了下人,朝元煦作了個先請的姿勢。
既來之則安之。
不過一頓飯,應約而來,也是為還江延舟一個人情,打定主意不想那麼多,見江延舟有心獻殷勤,便先踏進屋去。
雖已想到此種地方,雅間的布置定是不俗,可甫一進去,還是被眼前的精緻打動。
屋子并不算大,入眼是精美的絲綢壁挂,繡着淡雅的山水圖。
一扇淺碧色的水晶珠簾将雅間隔成裡外兩處,外間略小,隻放着紅木桌椅,應是用來擱琴彈唱的,剛剛聽到的琴音曲聲想必就是由此而來。
裡間放着紫檀雕花的圓桌,靠牆的地方是一處博古架,架子上有各式古玩擺件、瓷瓶玉器,雖不到收藏級别,也能看出俱價值不菲。
博古架旁是一張貴妃榻,設着錦緞軟墊,榻邊的小幾上,是一套雕琢精巧的白玉茶具。
房中各處角落,擺了盛開的蘭花,閉眼細嗅,還能聞到一絲幽遠的清香。
元煦在瞧見那張貴妃榻時先呆愣了一瞬,後目光觸及門上用小楷雕着的“關雎”兩個字,心内也釋然下來。
想來這裡的雅間形式俱全,各類布置都有,選到此間,不用想也知是江延舟刻意安排的。
“第一次宴請蘭陵公準備不足”,江延舟讨好似的朝元煦道,“不知蘭陵公可還滿意?”
“世子有心了”,元煦已抱定謝他人情的打算,這些小心思權當作沒有看到。
兩人坐定,便有夥計遞先捧了茶水并送進食單來。
食單上的菜色比料想中的齊全,葷素湯羹糕點蜜餞無一不全,元煦随手點了兩樣,剩下的交由主人打點。
江延舟也不看食單,信口吩咐道:“川汁鴨掌,蟹粉獅子頭,姜汁魚片,水晶肴肉......”
元煦一旁聽着,竟全是自己平日愛吃的。
另又點了幾個素菜和湯點,若不是元煦阻攔,怕這桌上要放不下了。
“就兩個人,不必點那麼多菜。”
江延舟這才揮退夥計,朝元煦嘿嘿一笑道:“蘭陵公是心疼我要幫我省銀子,如此為我着想,我心裡實在是高興!”
元煦自動屏蔽了他這句話,不動聲色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岔開話題道:“你不會是打聽過我喜歡吃什麼吧?”
話一出口立刻又後悔。
果然,江延舟挺了挺胸膛,滿臉自豪地說道:“也全是為了讨蘭陵公的歡心嘛!”
元煦的手終于沒忍住的抖了抖,看來今天除了吃飯,其他時候閉嘴才是最好的選擇。
也恰這時,一個抱琴的綠衣女子敲門踏進了雅間。
綠衣女子先朝兩人微微行了禮,也并不多話,将抱着的琴安置到琴桌,素手一撥,便徐徐彈了起來。
隔着珠簾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而這般光影朦胧的效果,也正是這幅珠簾的妙處。
元煦終于有了不必說話的理由,将心思全然放在琴曲上,但隻聽幾聲琴音起落,就分辨出這曲子是......
“《鳳求凰》”,江延舟清咳了一聲,望向元煦的眼神溫潤深情,嘴角卻挂着一絲狡黠的笑意,“特意為你點的,喜歡嗎?”
即便是為謝人情也不該來赴這宴的!元煦在心内無語扶額,難為他今天在箭亭時,竟還覺得江延舟正經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