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圍繞着妥塔拉的施法者們面面相觑,不明白為什麼首席一下就閃現到面前了。
披裹着首席罩袍的女人皺着眉仔細檢查樹幹,喃喃自語:“又來?”
她随手打出幾個法陣釘在周圍,“曼德啟在哪裡?讓她來見我。”
“維格列溫夫閣下正在......”回話的施法者大着膽子窺探了一下,咽了一下喉嚨,“呃......閣下她......”
“她在看話本。”
首席的身形一下消失。
下一刻,窩在巨大毛茸茸裡的曼德啟迷茫地擡起頭和首席對視。
她裹着白色的衣服,一頭光澤華麗的銀發服順妥貼,乍一看像一隻很名貴的銀毛狗。
首席閉眼:“曼德啟,你究竟想做什麼?”
你想做什麼?
中心塔不計成本地培養你多年,你從一個瘦不拉幾的小孩被養成現在這副唬人的樣子,不知道吃了中心塔和她多少奇珍異寶。
一次兩次,我可以當你被迷惑走了岔路。
但是事不過三。
現在才不到三百年,你就把她的恩澤全忘了嗎?
她神識掃過曼德啟手裡的話本,發現毫無營養以後更是心中煩悶。
曼德啟無辜:“首席,我什麼也沒做啊?”
“是麼?”
首席甩手丢出一堆留影,包括但不限于她和弗加瑟聊天、她救走地牢裡的弗加瑟、她看弗加瑟的投影發呆等等等等。
曼德啟面色一僵,有些崩潰:“不是?你為什麼把我搞得像個變态?”
“不對,你怎麼還有這習慣?”
曼德啟·維格列溫夫初入中心塔,隻有十七歲,放在施法者裡簡直不能再年幼了。
但她偏偏踏入了傳奇門檻,因此需要嚴加看管以防她因心智不成熟釀下大錯,當時還不是首席的英真成為了‘臨時監管者’。
英真出身于克讓一個東南部小島公國。
國王奉克讓皇帝命,送有魔法天賦的幼童進魏瑞辛,因此英真逐漸和帝女格涅娜成了好朋友。
英真調侃她說她是什麼都愛撿,見一個救一個見兩個救一雙。
結果到頭來她自己被迫成為一個小破孩的監管者,每天要管她吃飯管她讀書還要管她有沒有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英真性子嚴肅,不會教導小孩,她隻會每天早上叫醒曼德啟、每天晚上強制曼德啟睡覺。
曼德啟不願意她就一個昏睡咒打過去,除此之外還會每天定時定點的把營養均衡的飯菜丢曼德啟面前,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全部吃完,接着遞上一杯熱羊乳。
但她又很聰明,不僅幾乎每時每刻記錄曼德啟的生活點滴,還會把留影一股腦打包扔給帝女。
曼德啟小時候還早慧早熟,長大一點卻像個混世魔王,搞得許多老師苦不堪言。
包括但不限于曼德啟把中心塔的塔底石頭施法搞爛一塊、把法陣模型學老師的頭發炸了、在妥塔拉樹幹上寫到此一遊。
曼德啟因此常常喜提打屁股。
十多歲已經知道羞恥了,被年長的親近長輩按在腿上褲子一扒狠狠揍,簡直是噩夢一樣。
曼德啟惱怒撲英真,試圖奪走。
英真手一揚,她就撲空了。沒錯,英真是個超級高大的施法者。
濃眉大眼的英真忍耐片刻,“很閑你就去參與編書。中心塔要梳理真知紀元始的《中心志》和所有教材,重新編撰一本《克讓大典》。”
“這是很重要的事情,怎麼樣?”
這确實是很重要的事情,甚至可以說英真在為曼德啟成為中心塔首席鋪路了。
自克讓崩解,神塔再無教廷的‘皇’,有的隻有從神塔建立開始就一直存在的中心塔審判席,審判席成員基本上都出自中心塔三大主塔中的白塔白袍審判使。
審判席首席擁有直接調動神塔‘白袍使’的權力,‘黑袍使’主管糾察,名義上也受首席調遣。
紅塔則負責禮儀、教化、冊封等。而‘紅袍使’所在主塔之一的塔主,手中權力早就随着克讓帝國、皇室及克讓教廷正統性的瓦解而瓦解。
梳理魔法師曆史、編撰一本幾乎海納所有《中心志》及教材内容的大典,讓所有想要進入中心塔權力中心的施法者趨之若鹜。
對曼德啟,英真稱得上盡心盡力。
曼德啟撅嘴:“我才不要。”
“那個繁衍術,一點用沒有,為什麼要推衍?反正已經注定失敗了,不如停止。低頭編書,就沒空找麻煩,那些傻蛋被您忽悠,我可不會。”
脾氣很好的首席耐着性子:“怎麼會沒用?大典很重要的。至于繁衍術,你隻想到從此新生不需要女人,卻沒想到也不再需要男人了嗎?”
“我們有最頂尖的施法者,怎麼會注定失敗。”
曼德啟低頭啞然,她倒是沒想過這個角度。
但總感覺哪裡有問題。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呢?
等了片刻,首席用法術捏了個凳子坐下,“你總不會想和我‘對辯’一下吧?我知道,裡面有些不是你,或者說不是現在的你。”
“但我很好奇,那個你究竟想做什麼?”
曼德啟擡頭,看着英真包容的眼睛,她緩緩地:“除了奴隸和貴族,一百個男人,就有一個能去檢測魔法天賦。”
“而一萬個女人幾乎沒一個有資格檢測。”
“我們現在奪走她們僅有的、唯一奪不走的,她們會是什麼命運?”
“可是施法者才能施展繁衍術。”英真反駁。
如果不是殺人,沒有施法者會向貴族外的神棄者施展法術。
她直視英真的眼睛,“那是您要複興的克讓榮光嗎”
英真一窒,心神凝滞。
曼德啟問:“我聽說克讓古時初陽時期,施法者不論出身、潮湧如海。一百個施法者,九十個都是女人。”
“而今中心塔男性傳奇八之有五,各為其國。在野餘人,一人立志為人守貞,另幾人不知所蹤。”
“如非格涅娜以皇帝的名義下令,您能坐上首席的位置嗎?”
首席無言以對。
“我還聽說初陽時期,克讓皇帝與皇室親嘗八千物種,用魔法内視體内、為平民篩選出填腹食物。”
“虹行時期,施法者在最前線。沒有合适的将領,皇帝可以親自征兵上陣。”
“真知時期,平民和奴隸私自讀書認字不會被責罰,最南邊的郡省和最北邊的郡省寫一樣的文字。”
“而現在,農人為了不損壞僅有的一件衣服而赤身耕地,平民為了不因阻擋貴人馬車受罰而擁簇互相踩死。”
“您想要的榮光,獨不照神棄者嗎?”
“真知紀元後,克讓的太陽不再普照四方,而是烤焦這片土地上的一切。”
“這些是您認為可以存在的犧牲和代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