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林語做的東西除了自己,那個什麼阿澤也有份,甚至連那隻傲嬌貓崽都得了幾片肥厚鳗魚,蕭銳眼神又沉了沉,但臉色還是因為林語主動聊天變得不再陰晦。
吃完飯跟林語一起動手将東西收拾好後,他眯起深邃狹長的眼,狀若随意地朝林語開口,“...明天休息一天吧,陪我去個地方。”
正要拎起餐盒走出休憩室的林語愕然回頭,蕭銳笑了笑,“...不是什麼社交場合,是陪我去趟郊區,就帶關柒幾個......有你一起,可能心情會沒那麼糟糕。”
林語迅速在腦子裡過了一下日期,然後立馬反應過來。
他曾在蕭家書閣中翻到過一本蕭銳母親生前留下的随筆手劄,當時隻是略掃了一眼,都覺那手小字無比清逸柔婉,裡面夾了張她抱着幼年的蕭銳在花園看風景的照片,母愛滿滿,溫馨十足,照片後面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句話,還寫了她的生辰和芳魂早逝的日期,筆迹稚氣,所以,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明天就是蕭銳母親的忌日。
靜靜坐在椅子的蕭銳俊傲面容看不出心情喜怒,明明窗外陽光灑滿了他大半邊身體,但依然給了林語一種冰冷的,孤零零的感覺。
我很想你,媽媽——稚嫩筆迹一筆一劃地寫出對早逝母親的思念,失去了那樣一個優雅美麗,渾身都散發着溫柔氣息的母親,當時才七歲的蕭銳該是多麼難過啊。
林語突然覺得自己說不出拒絕的話了,頓了頓,低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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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前夫人的墳茔位于城市另一面郊區的西灣山,因她出事時跟蕭銳父親已經離婚,不能葬進蕭家的家族墓地,當然,以她的心意應該也不會願意......而當地老講究,出嫁女去世後若有留下孩子,也不能葬回娘家地,所以蕭銳祖父便在北郊西灣山買了塊地給她建墳立碑,曾有内行人專程去觀訪了一趟,感歎那處好山好水好位置,并且蕭家還專門請了村民看守,定期清掃打理,對這個前兒媳也算是相當有心了。
話又說回來,那可是蕭銳的親生母親,以後整個蕭家都是他說了算,誰敢不有心,不用心?
一大早蕭銳就親自開車來接林語,關柒幾個則是另外的車跟随,天色陰霾,蕭銳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差,但看到走出單元門的林語一身莊重黑色,手上還捧着白菊和馬蹄蓮紮成的新鮮花束,他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特别溫柔。
等他問林語有沒有先吃點東西墊肚子,林語微笑回答,自己家鄉習俗,上墳前不吃食物衣着整齊,是對逝者的一種禮貌和尊重時,蕭銳的眼神更是複雜深邃到令人心悸。
不過在林語看向他之前,他就先轉過頭啟動車子出發了。
一個多小時後車子行抵西灣山,這裡已經到了城郊,屬兩市交界處,山不大,方圓不足1平方公裡,有兩處峰頭,高度均不超過200米,雙峰之間的平緩山坡上是大片看着還算綠油的茶田,坡下有條清澈小溪,潺潺流水自山石間流出,水聲悅耳,而蕭銳母親就葬在茶園的頂上。
北地本不産茶,但這兩年也有人在某鎮種植成功,品質還不錯,蕭家買下這片地方說是拿來做實驗茶園,其實不過是選中了這個地方給蕭銳母親安置陰宅,能不能産出根本無所謂,反正有錢任性,窮人隻能望而興歎。
負責看管的村民早早等在了停車處,車子開到便将木栅欄打開,下車後蕭銳從車裡捧出自己準備的白菊,又從關柒手中接過裝了祭品的袋子,示意林語跟着他沿石階往上走,關柒幾個站在原地不動,見林語看過來,低低解釋,“...少爺都是自己上去,不許人跟。”
林語微怔一下,扭頭看了看石階上那個年輕冷傲的身影,垂下眼,轉身跟了上去。
沿路安靜,夾道綠植郁郁蔥蔥,登山小路修得很樸實,路邊植物沒怎麼人為幹涉,更多的是自然生長,不時出現一簇簇不知名的小野花,半路還經過了一片搖曳生姿的旱蘆葦,潔白葦花被風吹得嘩嘩搖動,讓人心曠神怡,石闆路婉轉延伸至後山,不多時便到了目的地。
半山位置視野相當開闊,蕭母的墓碑面向山頭坐寅兼酉,相當于背水面山,意為坐空朝滿,坊間好事者私傳,說從高處看這處地形好似隻飛鳳,而墓穴結于鳳嗉,位置恰到好處的占住了靈氣最飽的地方,光是這鳳穴之吉,蕭銳之後蕭家起碼還能再旺三代。
墓碑後是三層半圓拱形三合土疊繞到前面兩端,再遠處是一片小樹林,附近綠植打理得非常整齊幹淨,蕭銳帶着林語走近時,長滿野花的草地上一群蝴蝶騰飛而起,仿若在空中起舞,待走到碑前,放祭品的台子最下面那層已經擺了兩束大大的白菊,很新鮮,花絲上還有露水,一看就是不久前才有人來祭拜過。
看到白花旁邊盛了雪花酥點心的小碟,蕭銳皺起眉,彎下腰用手把白花小碟東西随意拂推到邊角,然後将自己手上的白菊擺上,微微側過頭,林語明白他的意思,上前幾步也将自己手上的鮮花擺上去。
因這處有人定期打理,所以清雜草培新土之類的儀式很簡單,鮮花,果蔬,糕點,香燭,金銀錫箔等别家上墳常見的東西陳姨早就精心準備,蕭銳一一擺上後,又從另一個袋子中取出個精美書盒,打開取出裡面的幾冊緞面線裝古書,堆放進墓碑旁那個專用來焚燒祭品的石盆中,然後點燃。
林語的心差點跳停,幸好看清了那是高仿手抄冊......不過,就算隻是高仿,幾冊書籍的價值應該也不低。
火焰熊熊燃燒,細細煙灰被風揚起,蕭銳雙手插兜,一動不動地站在石盆前看祭品燃燒,火光全數倒映在深黑的眼底,他站姿很挺拔,從肩到腰到腿全都線條冷峻利落,但更顯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仿佛一頭受了傷強裝無事,告訴全世界自己不需任何同情,卻躲在暗處獨自舔舐傷口的孤獸。
空氣靜悄悄的,天空灰蒙深沉,林語默默站在蕭銳身後不遠處等待,一陣風吹來,隻見遠處樹林的梢尖迎風而舞。
當石盆中隻剩下最後一點微紅灰燼時,蕭銳突然回過頭看向林語,還招了招手,林語不知什麼意思,提步朝他走去。
到了蕭銳身側站定後,忽聽他開口,“剛才我跟母親說了,你是我喜歡的人,也将是我的終身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