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一進來便聞到包間裡的煙味,于是環顧了圈。發現坐在靠牆沙發上的女人已經不在,煙灰缸裡有一個帶口紅印記的煙頭。
他收回了目光,走到桌旁的一把椅子前,大刀闊斧地坐下,神情放松,态度十分坦誠地講:“我收到消息時很驚訝,他居然知道我,也知道要怎麼找到我,我太小瞧他了。”
你轉身面向他。
“你們不是早已經把他抛棄嗎?”
“抛棄?怎麼可能,這裡面有誤會。”黑手黨表情誇張,一臉不可置信地說道,“帕米亞先生怎麼可能不要自己的孩子?人類又不是冷血動物——小帕米亞先生在外這麼多年,一直都好好的,直到你和你的同伴從我們的眼皮底下把人帶走。我承認你們很有一手。”
說罷,他又聳了聳肩,吃驚化為無奈。
“算了,事已至此,一切都不重要了。不過真意外,沒想到居然會是你。不記得我了?我們在聖米亞醫院的後花園裡聊過天,我跟你講過我被我父親用獵槍追着打的故事。”
他沒注意你逐漸皺起的眉頭,繼續愉快地往下說,
“你走後沒多久,倒下一個人,我以為是你呢,畢竟你當時看起來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樣子。”
你盯着他臉上的疤,搜刮半天也搜刮不出與這人有關的半點記憶,但可以肯定的是,木下間志從沒離開過日本。
你面上不顯,淡淡地回道:“你認錯了。”
“真把我忘了?”克萊恩面露失望的神色,轉頭看玻璃窗映出的自己。他擡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想到什麼,旋即表示理解地感歎,“好吧,那時的我臉上好像還沒這個,确實叫人印象不深。”
他轉回頭,又看向你。
“不過,我不會認錯的,我記人從不依靠容貌跟外型,因為我是個臉盲。你的同伴,據說有個「千面女魔」的外号,我一共見她三次,有次她變裝成亞洲男人,我一眼認出來了。”自稱有臉盲症的黑手黨沖沒有表情的你眨眨眼,故作神秘地說,“人的外形可以無限調整,但靈魂永遠不變。”
你兩手抱臂,半坐在圓桌邊緣,對此的反應平平。
“你了解不少。”
對方表示理所當然。
“小少爺跟她走了,我當然需要了解多一點,回去好跟老闆交代。”
克萊恩的話音一頓,表情突然變得認真正經,眼睛一眨不眨地與你對視。
“我記得,你說你喜歡藍眼睛。”他說,“當時的你有一雙叫人過目不忘的藍色眼睛。現在的你也是,一點都沒變。”
克萊恩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那天的醫院裡會特殊提供面包跟牛奶作為晚餐?護士都說是臨時決定的。”
“……”
你轉回頭,放下了手臂,離開桌。
克萊恩見你作勢像要離開,忙站了起來,邁大步走到你身邊。
你從帶來的袋子裡,掏出一個對方之前檢查時沒有取出的瓶子,擺到桌上。
“這也是他的東西。”
克萊恩一愣,下意識地拿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對着光線欣賞,酒瓶的造型别緻,顔色獨特,一看就是藏品。
克萊恩放下瓶子,忍不住又問了聲:“你确定不告訴我答案嗎?我真的思考了好久,我猜你大概是會未蔔先知——”
然而當他再追着答案的腳步尋找而去,人已經到包間門口,停在那裡回頭,靜靜地看他。
克萊恩·托馬斯對上他的眼睛,神情微怔,到嘴邊的追問全都停了下來,瞬間似乎明白了很多。
他定定神,問:“你會去看他嗎?”
對方沒有猶豫地說不。
“……好吧,你和你的同伴确實最好别再出現在他周圍,時間會幫忙抹平一切。”
他不再阻攔對方的離去,看着恐怕之後不會再有機會見面的人,勾起抹笑容,好好地跟人道聲再見:
“那麼再見,也祝你好運,我的朋友。”
再回頭眺望窗外,更加看不清烏壓壓一片的遠方裡究竟有什麼。
就算明知是黑夜與大海,能聽見海浪翻滾的聲音。
海底有什麼?是星空還是深淵。
不再年輕的黑手黨輕輕歎了聲氣,一隻手放在手邊的袋上,望着一望無際的黑色海面,眼裡滿是遺憾。
“可憐我們的小少爺,最終還是被鲨魚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