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從地下室上來時,外面已經點亮了路燈,看到晚上蹭過飯後的人還沒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以福爾摩斯同款姿勢,似在沉思。等她去書房挑了本書,又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瓶酸奶,再回頭,發現對方還維持同一姿勢。
她在另張單人沙發上坐下,腿上攤開厚重的書,出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沉浸思考中的江戶川柯南被拉回思緒,神情略顯茫然地看過去。遲鈍了半響,才答:“……沒什麼,隻是在想關于川端先生的事情。”
已經聽說對方的沖繩之旅都經曆了些什麼的女孩冷淡地嗯了聲,其實也早已猜到了他魂不守舍是在想這件事。
“你和他已經聊過?”
“沒有,從沖繩回來後,一直沒找到機會,但也已經很明顯了,他和安室先生是一類人。”他邊說,邊試着活動四肢,想把腳放下沙發。剛剛思考時一直保持屈膝姿勢,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回過神,頓時感覺渾身難受,仿佛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
“跟你說過,要離他遠點。”
“欸,但現在有了意外收獲嘛。”江戶川柯南的心情很好。“真是太好了,原本還在想這樣一個把溫柔和真誠僞裝得滴水不漏的男人,該是個怎樣恐怖的角色,現在發現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灰原哀的書往後翻了一頁。
“……那個公安,不也是這樣。”
“他們兩個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談到這兩個神神秘秘的成年人,少年偵探跟同伴分享起自己的看法時比較肆無忌憚,自認頭頭是道。
“如果說安室先生是速度與力量型的豹子,川端先生就是……貓?其實也不太像,但每次看到他眼睛時就會忍不住這麼想,跟步美經常去寵物店看望的那隻貓好像。從你告訴我他是蘇格蘭時起,我就知道他善于僞裝和迷惑人心,但目前來看,川端先生沒有波本那麼狡猾跟惡趣味,想必蘇格蘭在組織裡應該也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物吧?能輕易讓人放下戒心的那類人。”
“所以呢,你的判斷是?”
“從川端先生那裡套取情報,應該會比從安室先生的嘴裡容易些吧,哈哈。”偵探沒心沒肺地笑了兩聲。
灰原哀合上書。
“你可以試試,但我還是奉勸你,最好離他遠點。”
江戶川柯南的笑容停在臉上,轉眼對上她涼飕飕的眼神。
灰原哀:“不要以為,他的另個身份被你知曉,就可以放松警惕,以為他是貓的人,簡直蠢透了。”看不見他向敵人露出的利齒,沒發現他在黑暗裡的隐身,光是被看似溫順的外表蒙蔽雙眼。
更可怕的是……
他馴服了一個根本不可能被控制住的——
“灰原?”話音落下忽然陷入沉默,江戶川柯南試探喊她。
“……”
灰原哀将快要溢出胸口的激蕩情緒壓下去,收回目光,很快調整好狀态,重新翻開書頁,繼續低頭閱讀。
另個人若有所思地思考她的話,忽然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間志哥跟川端先生的關系?”
根本沒用心看進去的人猛地從書裡擡頭。
反應過後又連忙低下去。
而看着她動作的偵探已經了然,隻是想不明白:
“你果然知道。可你是怎麼發現的?明明你應該隻見過兩次他們走在一起。”
灰原哀的手指摳着書頁邊緣,一不小心太用力,把紙張捏出了褶皺。
她緩緩松手,用指腹撫平。
“……因為戒指。”灰原哀說。
“戒指?什麼戒指?”
“他們有同一個款式的對戒。”
江戶川柯南存疑:“那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裝飾戒。先不說川端先生,間志哥的戒指是最近才戴上,在沖繩時都沒有,你應該沒見過呀。”
“我見過,而且另個人也有。”
“你什麼時候、在哪見到的?另個你也見過?”
“很早了,在他家裡——”
灰原哀終于被追問得不耐煩地瞪去。
“你怎麼這麼關心别人的感情生活?如果想八卦就自己去問,不要拉着我跟你一起讨論這無聊的話題。”
被怼的人臉一紅,面子上放不下。
“喂喂,明明之前有什麼小道八卦,都是你和步美兩個讨論得沒完沒了。”
灰原哀不理他,往後翻了一頁。
然而她剛靜下心,看了兩行,就又聽才否認完自己不是在八卦的某人,轉念便忍不住的說起:
“所以你之前是發現了間志哥跟蘇格蘭之間的親密關系,才在剛認識的時候躲他?那次發現他們的肢體語言,我還以為是我看錯,就說光彥和元太都不會做那樣的動作,雖然當時那條大街上沒什麼人,但在街上這樣做也有點太明顯了吧……”
灰原哀無語。
“你今天的話很多。”她對反常的偵探冷言冷語地下禁令。“不要再說了,我正看一份很關鍵的元素分析,麻煩你思考時也保持安靜。”
對上同伴冷眼的江戶川柯南自覺理虧,眨了眨眼,讪讪閉嘴。
“哦。”
“……”
腿上的書重量不輕。她垂下眼,視線落到了茶幾一角。但終點不在那:穿過了虛空,靜靜地注視前途未蔔的自己。
“我隻想快點結束這一切,去找我姐姐,其他的,對我都不重要。”
阿笠博士出門見老友了,打算今晚在外面好好叙舊。
安靜得能聽見鐘表走針的客廳裡,江戶川柯南活躍的思維漸漸收斂,他收回目光,望了眼窗外,輕輕嗯了聲。
“……我知道。”
那晚,跟着定位上山,在懸崖發現那輛機車,偵探的直覺讓他立即做出選擇,後來也證實了他直覺的正确。
沖繩那晚誤打誤撞的發現,說是晚點再聊,可後來沒有獨處機會,尤其自沖繩回來後,人影也沒再見着。想必那次沖繩的行動還有不少收尾工作,「晚點再聊」的談話便一直被擱置。與住在他家的FBI說了,對方足足沉默一分鐘,然後笑了。
“他果然是。”
一副很意外,又了然于胸的樣子。
“赤井先生難道早就發現??”
大人沒有否認。
“确實有懷疑過。我離開組織,詹姆斯曾與日本公安取得聯系,拜托過他們的人幫忙調查當時發生在新澤西的一起縱火案是否是組織所為。”
“縱火案?”
“不是組織幹的。”
知道他想問什麼的調查官說,
“後來知道了波本的身份,但降谷君想必不會是那個答應詹姆斯合作請求的人,所以我猜,公安應該還有安排了卧底在組織裡。蘇格蘭跟波本關系要好,我自然想到了他,但也隻是有一點懷疑而已。”
“發生什麼了?”敏銳的偵探抓住其中的遲疑。
“蘇格蘭曾被琴酒以内鬼之名打算處決。”
聯邦探員立在窗前,望着窗外路燈,手裡是杯散着熱氣的紅茶。白霧靜悄悄騰起、上升,消失在遙遠的時空,和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對話中。
“三年前,組織清理内鬼,動作比卧底名單的那次更加隐蔽和謹慎,在日本區的蘇格蘭是琴酒的重點懷疑對象,派了兩名成員監視他一舉一動。具體抓住了什麼證據,我也不清楚,但在某天傍晚五點,琴酒打來電話,派我動手,去除掉他。”
FBI的聲音一如既往沉着、平靜。即使知道那位被毒蛇盯上的卧底現在就在不遠處的住宅裡,有滿腔熱血跟正義的少年偵探還是不禁感到焦心,脊背發寒。
“但在我打算向他表明身份,助他逃走的時候,我再次接到琴酒的電話——”
他的話音在這個地方停住。
偵探的心跟着揪起。
聯邦探員墨綠色的眼睛看了過來。面無表情,眼眸裡深不可測。
“蘇格蘭身上的嫌疑,忽然洗清了。”
“……”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因為我也想知道。”搜查官說,“得知波本身份後,我有考慮當年是不是波本将自身嫌疑推到了蘇格蘭身上,導緻蘇格蘭可疑。現在看來,是蘇格蘭自己逆轉了局勢。”
偵探沒有繼續問了。
但他在沉默半響後,忽然想到般,提起了另一件事:
“赤井先生,蘇格蘭一直在日本,那灰原的姐姐,會不會是他幫的忙?”
FBI:“明美那晚太緊張,沒有看清人臉,畫像師沒辦法根據她的描述畫像,但也留下了那人身型偏瘦、聲音年輕兩個特征,都不符合蘇格蘭。蘇格蘭一直留着胡子,盡管他現在剃了。”
他說完,一怔,明白了對方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男孩,你覺得,當時有組織裡的人出手,救下了差點暴露的蘇格蘭?”
偵探的嘴角一勾。
“我覺得,這個人的存在,有很大可能。”
“現在想想,那時在倉庫裡的也不一定是安室先生吧?赤井先生隻确認了基爾,沒看到他的臉,那人隻是開着波本的車。安室先生本人,當時可是很快就趕去了水族館控場指揮。”
“……被你發現了。”
被當面戳穿,大人無奈地一笑,對聰明過人的男孩毫無辦法,能做的隻有主動承認:“基爾說,被綁去倉庫的是蘇格蘭,我也确實因為這件事,對蘇格蘭的身份再次抱以觀望的态度。抱歉,沒有告訴你,是因為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會想辦法冒險試探。”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以這種方式保護的偵探不以為意地聳肩,這次不想再費口舌争辯了。
“那那輛黑色越野還有後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