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汪!”
咚咚咚
“汪汪!”
咚咚——
嘭!
“!”
走廊上急促的腳步你沒在意,于是在衛生間門被外力猝不及防打開時吓了一跳,趕忙把剛脫下來的衛衣套回身上,摘掉了頭頂夾劉海的發夾才轉身,看着突然出現門口的人,結結巴巴問:
“是、是要急用衛生間嗎景光?”
一小時前出去遛狗,像有急事般從樓下直接沖上來的人,手還放在門把手上,鋒利的眼光順着你一系列動作,落到你匆匆穿上的衣服上,不答,很嚴厲地問:“受傷了?”
诶?
你一臉懵:“沒有啊。”在家能受什麼傷?
你說完,他在你身上仔細打量兩三遍才信你的話,皺緊的眉頭漸漸舒展,也随之拿開了握門把手的手。
跟上來的呼噜這時從諸伏景光的腿邊靈活擠進來,邊呼哧喘氣,邊黏糊地過來用腦袋蹭蹭你,不停搖尾巴讓你摸。
你蹲下身在它身上撸了兩把,滿足小狗的小小請求,又仰起臉:“怎麼了景醬?”
“沒事……”斂好某種情緒的諸伏景光語氣恢複如常地問道,“枝和在家裡怎麼沒開燈?”
“哎?”
他擡手打開外邊的卧室頂燈。
一下變亮許多的視野加上他這麼一說,你這才意識到外面的天色此時已經暗到了讓屋内看上去一片漆黑的程度。
“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嗎?幾分鐘前還微微亮着呢,感覺能看得見所以沒有開燈的必要。”你探頭出來瞧了眼卧室沒拉窗簾的窗戶外,黑到隻有路燈和樹葉輪廓能遠遠看清的景色,縮回腦袋時郁悶地嘟囔了句“昨天這個時候好像也沒這麼黑吧”。
“今天天黑得比較早。”
“好吧~這善變的天氣——”
“你現在就要洗澡了嗎?”
你順着他視線,看向被自己放在洗手台上的幹淨衣物。
“昂…不小心把果汁弄衣服上了,我想把髒衣服換掉,順便沖個澡。”
諸伏景光知曉的點點頭。
“那我下樓準備水果,是拿上來還是下去吃?”
“我會很快下去。”
“嗯。”
他應完聲卻沒馬上走。視線從你臉上移開,向裡邁一步靠近過來,在你一臉疑惑的目光中,十分順手的,用兩根手指把你一根翻到裡面去的衛衣帽繩從領口處拉出來。
你:?
“走了呼噜。”諸伏景光低頭招呼已經鑽到洗手台下方去的金毛犬。
趴在地磚上不知道扒拉什麼的呼噜聽到指令立馬從地上站起來,臨走前回頭看看你,搖搖尾巴,然後屁颠屁颠地跟在人身後離開衛生間。
……都要脫了還整理什麼呀。
你聽他們腳步聲在走廊漸行漸遠,重新關上了衛生間的門,照着鏡子裡除了頭發翹着外完全穿着整齊的自己,抿抿嘴唇,把剛穿好的衛衣第二次從身上脫了下來。
等你洗完澡出來,把髒衣服丢進洗衣機下樓,亮着燈的客廳裡已經有了新聞頻道的主持人熟悉的聲音。女主持正吐詞清晰,用十分官方的語言報道一些最近發生在日本境内的政治活動。你下來的時候,她正在說馬上要展開的選舉儀式,電視機畫面也切到了各代表在各地發表演講時的視頻。
這台電視機在此之前,在客廳裡除了充當擺設,就是被你用來投屏打遊戲,現在被公安偶爾打開看看當日新聞,也算終于被用上正途——雖然你感覺吧,他打開電視也未必看得有多認真。畢竟不像平時要從新聞裡獲得更多信息的班長,據你所知,這個國家發生過的和即将發生的重要事件基本會第一時間被公安部門率先知曉,要吃什麼瓜都在内部,也就不需要新聞媒體這種有一定信息延遲的第三方傳播途徑。那麼在家聽新聞這種有些老派的習慣究竟是怎麼養成的……你一直沒找機會問問,不過29歲的諸伏警官在電視機前看新聞時,好像有在聽、又好像在走神的模樣,一看就是已經知道了故事結局,但還在耐心等别人把故事經過講完,和以前上學聽老師講課時一模一樣~
你挨在他旁邊坐下,把拖鞋踢開了,收起腳,在沙發上調整幾下坐姿,找到舒服的姿勢,撈過一個抱枕抱懷裡。
“下面播報另一則新聞:今日下午三時,新井科技有限公司因涉嫌非法盈利,相關部門對其正式開展調查,新井科技有限公司現任社長,新井孝太郎在東京都中央區日本橋兜町被警方帶走,其秘書中津森涼太已在昨日上午接受警方傳話……”
“這麼快?”
你餘光掃過電視屏幕,一邊說,一邊伸長手臂彎下腰去揉兩把呼噜的耳朵。被騷擾慣了的金毛犬趴在沙發底下,諸伏景光的腳邊呼呼大睡,絲毫不受外界幹擾。
“嗯,上邊決定的。”諸伏景光彎腰撿回被你亂踢的拖鞋,整齊地并排擺在一邊。
“哦。”
你幹巴巴回應了聲,對那件事的後續發展并不很感興趣,抽出張茶幾上的濕紙巾擦了擦手,從裝櫻桃跟番茄的果盤裡抓起顆小番茄往嘴裡一塞。
身邊人忽然看過來。
不明所以的你沖他眨眨眼:
‘怎麼了?’
順便咬破嘴裡的小番茄。
“救命!好酸!”
你被番茄的汁水瞬間酸到失去表情管理,面目扭曲得差點把剩下的全吐出來。
好不容易堅持咽下去了,味覺還沒緩過來,你一扭頭發現旁邊人居然在笑?
“好哇,你知道怎麼不提醒我一聲!”
“哈哈哈!”顯然已經嘗到過番茄酸味的人被你拆穿了,坦然點頭承認,笑盈盈地解釋,“沒來得及诶,枝和平時明明不怎麼會主動吃番茄,剛剛直接就拿起了一顆,我也很驚訝,本來想說明天把這幾顆番茄熬爛點給呼噜拌飯裡,或者做料理時當配菜用的,但枝和你已經吃下去了——”
“切。”你翻了個大白眼,撇開臉,忿忿嘀咕了句“真夠壞”。
分明是故意的!
“喝點水吧,喝水就不酸了。”
他說完起身去廚房裡幫你倒水。
你在他走後,又嘗了顆盤子裡的櫻桃,這回成功被酸到眼淚蓄到眼眶周圍差點流了出來。抹幹眼角後當機立斷把那果盤推得老遠,并堅決不再碰它了。
很快從廚房出來的人在坐下來之前,将倒滿了四分之三的水杯遞進你手裡。你指尖觸碰到溫水透過玻璃壁傳來的溫度,感覺身上伴随洗澡後殘留下的濕氣漸漸散去,也跟着一起跑掉了的溫度,又回來一點。
“要不要再嘗嘗櫻桃?”
你喝了口水,堅定搖頭。
“不要,都是你的。”
“诶,看來枝和也已經嘗過櫻桃了呀。”
你登時露出雙半月眼瞪過去。
“喂喂……”這人可真是——
試圖騙你吃下酸東西的人一臉純良無害地沖你笑笑,笑彎彎的貓貓眼,當着你面,面不改色地吃掉了兩顆你覺得酸掉牙的紅櫻桃。
噫,你都懶得說了。
太壞了太壞了——真的太壞了。
你郁悶地扭回頭不理這壞蛋,放下杯子,靠沙發上好好看電視。
新聞還在講那件事,畢竟牽扯太多。主持人線上連線了專家,請專家幫忙分析下新井的倒台,對當前股市的影響。電視裡留着頭地中海發型的專家淺淺分析了幾段,就算是沒怎麼認真學過金融的你也都能聽出,他三句裡有兩句半是講的廢話。
所以,這種新聞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畫面又切回到下午的科技公司大樓外景現場。
四輛警車圍住寫字樓大門,湧動的人群,蜂擁的攝像機與馬克風,被堵到水洩不通的街道路口,四面八方收音進來的喧嚣的人聲盡管做過處理也還是雜亂無章。
“景光,其實我比你以為的,更早出現在組織裡。”你眼睛盯着電視機裡混亂的場面,忽然開口。
諸伏景光一愣。
他悄悄伸出來,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快要觸碰到你手背的右手遲疑地停在半空,緩慢收了回去,坐好後,轉頭看你。
你也沒想到你們倆之間,正面提出談論「金麥」這個話題的人會是自己。此時電視機裡的畫面切換到兩名警察押送科技公司的社長上警車,在閃光燈的包圍中,掌鏡攝像師很懂熱度的給了社長手腕上的白色紗布一個特寫鏡頭,明早的頭條可能會對此大做文章:科技公司社長涉嫌違法經營被查封,不堪重負欲割腕輕生。就很平常的,你穿着最舒服的居家服,盤腿在沙發中央,他也一身脫掉外套後的舒适打扮,坐在離你很近的位置,腳邊躺着隻狗;沒有想象中嚴肅逼問的場面,也沒有手腳冰涼的沉重和恐慌,跟聊天沒什麼區别,話題開啟的毫無征兆,你也以一種很放松的口吻,和他講你某一部分的人生。隻是作為一個不夠稱職的講述者,你與唯一的聽衆沒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早到我還不認識你們時,中途出來了幾年,後來從警察學校畢業,又進去了。每年都有點事,但沒有你們這麼忙,我接的任務也基本與日本境外的黑吃黑有關,所以你們見不到我。”
你三言兩語把話講完,甚至沒任何的詞藻修飾。照你這種講法,福爾摩斯從萊辛巴赫瀑布掉下去又起死回生的戲劇性都能被你講得跟喝白開水一樣寡得出奇。聽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還在沉默中消化你那些言簡意赅的信息量。
你在這種程度的沉默裡并不着急,收聲後便抱着自己的抱枕,安然看電視。新聞裡又講到目前存在的幾個社會問題,呼籲廣大市民們積極配合,踴躍參與到民意調查活動當中。
諸伏景光拿起那半杯為你倒的水。
他拿起來了又放下,發現水溫已經不太合适,要起身去重倒一杯,但遲遲未動。手指離開玻璃杯杯壁後,劃過茶幾桌面,落到沙發墊邊緣,指腹摩挲了兩下才收回。
“确實……”
諸伏景光開口,
“比想象中的……更早。”